周淮宇:「再亂動我就鬆手了。」
「恩平醫院。」
她柔軟的嘴唇若有似無擦過耳尖。
「太遠。」周淮宇回:「你自己走。」
他不打算做好人到底,她也不稀罕。哪怕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她照樣撲抓,掙扎,就差張嘴咬他一塊肉,逼他立刻放她下來。
就沒見過這麼逞強的人。
周淮宇皺眉,李允熙眼睛一亮:「真真,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哪裡疼嗎?你說……恩平醫院?距離4.7公里……」
看著地圖顯示的路線,她表情為難:「會不會太遠了呀?我們先去近的地方,不行再去那邊好嗎?」
「現在就去。」
崔真真半閉著眼,鬆散的頭髮化作玫瑰枝蔓,從她身上垂到周淮宇的皮膚上。神態虛弱至極,咬字清晰、堅定得驚人:「我媽媽在那裡,我必須去。」
*
崔真真的媽媽在恩平,乍一聽,周淮宇、李允熙以為她媽媽新換了工作,或是在那裡做夜間醫護的活計。
誰知打車到醫院,扶著跌跌撞撞的崔真真跑到諮詢台一問,才得知崔媽媽出了車禍,腹部被一條手臂粗的鋼筋插穿,至今仍在緊急搶救,生死未卜。
「真真……」
自己被綁架,相依為命的媽媽又遇生命危險……李允熙喉道結網,張嘴說不出安慰的話,居然哭得比當事人兇猛。
「要先繳費嗎?我帶錢了。」忽視白紙般不見血色的臉,崔真真倒挺冷靜。
抿唇從斜跨包里拿出一疊又一疊五萬元韓幣,要求調用最專業的醫生、最好的器械和藥物。以及手術結束後,給她媽媽安排朝陽的單人病房。
論壇多說崔真真表面替裴野跑腿,被使喚得團團轉,實際從中撈走不少油水,三天兩頭去教師辦公室索要賠償。
見她眼皮抬都不抬掏出這麼多現金,周淮宇眸色暗了些,一抹懷疑划過眼底。
天真或者深沉,滿腹算計。
虛榮還是機敏,懂得善用機會。
他忽然有點看不明白了,崔真真,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突發性手術補一下簽名,費用要去窗口哦。」值班護士指明方向。
崔真真高燒39.2度有待處理,李允熙哭到打嗝,繳費的事只能交給周淮宇代勞。
所幸他熟悉這個,徑直走向收費部。
兩個女生結伴去打點滴。
深夜,輸液室寂靜非常,電視機放映著最近大勢的《暗黑榮耀》。
沒由來的針對、打壓,簡直跟現實重合,韓國數這點最讓人絕望。涉及財閥、霸凌的題材成千上萬,每年都有影視劇播出,然而罪惡就擺在那裡,無法撼動分毫。
李允熙找到遙控器,想換台,意外發現崔真真看得很認真。
請幫我試試捲髮棒的溫度吧。東恩啊,幫我看一下它熱了沒有。惡魔披著美麗的皮囊拋下陷阱,帶著笑容,雙眼明亮,將可怕的東西摁上身體。
真真,你也經歷過這些嗎?
她不敢問。
「真真,你怎麼會隨身帶那麼多錢啊?」她能做的只有把話題轉移,從傷痛、瘡疤上挪開,假裝它們不存在。
「我們打算搬家。」
謊言。
假如把崔真真拆分,搞不好百分之八十都由謊言組成,剩下自私、自我、自傲、自卑,混沌成一鍋,崔真真毫無負擔。
真相是劇情發生變動,系統們達成協議,確認她脫險後才告知媽媽的事。
是洪明洞派出所所長乾的,與裴野、宋遲然、高鎮浩、南在宥無關,卻又與他們緊密相連,因她而起。
過分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將付出代價,昔日教導主任的告誡得到證實,可崔真真從不往後看。
「李允熙,你怕疼麼?」目不轉睛看著電視,輪到她提問。
李允熙連忙點頭:「我的話,連打針都忍不住掉眼淚。所以爸爸媽媽經常說我忍痛無能,從小摔一跤就能哭好久。」
那麼,被扇巴掌、被踹肚子、被掐脖子,被摁著頭撞牆,被菸蒂和打火機燒灼手指,剪刀翹起腳趾甲蓋,拳頭擊打胸部,對你而言,一定是非常、非常難以忍受的痛吧?
「如果。」崔真真說:「我說如果,有人替你承受痛苦,代價是取代你,拿走你能夠收穫的果實,你覺得怎樣呢?」
說這話時,她的臉上並沒有丁點怪色。
她就那樣靠在躺椅里,墨黑的頭髮,墨黑的眼睛,仿若黑暗的化身,整個人皆是流動的黑色,極夜的具象。
她是什麼意思呢?李允熙摸不太準,憑直覺反問:「替我痛苦……具體指什麼呀?」
「到那個程度。」
她指屏幕。東恩在雪地中哭嚎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