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貓一樣鑽進他陰暗的巢穴,他的被窩。
「哥哥,快點好起來,我帶你去遊樂園玩吧!」
「哥哥,你打犬擊的時候好帥!」
她喜歡把拳擊說成犬擊。
「哥哥,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真的好喜歡你喔。」
「媽媽也好喜歡你。還有管家阿姨、園丁叔叔、大鬍子廚師爺爺……好多好多人喜歡你,所以你不要再難過啦,不然我們大家會一起難過的。」
會這樣安慰人的孩子,因為撕票而死去。
孩子的媽媽陷入癲狂,淒聲哭叫,再不曾出現莊園中。
高鎮浩也有很久沒想起這件事,直到另一個莉莉從天而降。
【gojinho:不要叫我哥哥。】
整整一晚,他打出這幾個字,未能發送。
叮咚。次日上午八點半,聊天框跳出一條新消息:【崔莉莉:早上好,哥哥,希望您今天能過得開心。】
「早安,哥哥!今天也要開開心心哦!」
越過時空,生冷的文字與那道童聲重合,令人無從拒絕。
半晌,高鎮浩按下退格鍵,一個字一個字刪除原內容,回覆:【你也是。】
*
下一條訊息到夜晚十點半才來,說是兼職剛下班,在回家路上。
高鎮浩有一搭沒一搭地回。
喜歡的拳擊風格、討論最近的賽事,說得多了,久了,自然也會涉及一些生活瑣事。陸陸續續聊了一周,隨著關係的拉近,他差不多摸清她的情況:
很窮,每周四周五晚和周末全天都要打工,疑似在咖啡店兼職,平時靠店裡免費的無線網絡上網。
成績一般。
爸爸是賭徒,攜款逃跑,家裡只剩女兒和媽媽相依為命,因此更想學習拳擊,保護自己和媽媽。
比起便利店兩千韓元一個飯糰,更喜歡吃關東煮,加上辣年糕一共五千元。
假如說高莉莉是羽毛潔白的小小天鵝,那麼,崔莉莉好比生長在污水溝中的醜小鴨。
她們所處的環境、性情天差地別,可不知為何,看著她發來的文字,他竟越來越頻繁地想起妹妹,想起那個家僅存一絲溫度的時刻。
「麻煩挪一下腳,學長。」
周三上午,聖格蘭學院廢棄樓。
忽然貼近的聲音拉回心神,高鎮浩低下頭,與崔真真目光交匯。
她的眼睛……很美,仿若蝴蝶背翅盛著斑斕的光彩。那身鬆散的校服卻污糟糟的,遍布泥巴與腳印,讓人下意識聯想到垃圾桶里丟棄的廉價貨色,襪子都破洞結塊。
他抬起腳。
崔真真低下眼,伸手撿起坍塌的奶油蛋糕,又用紙巾抹乾淨地,撐著桌子站起來。
高鎮浩手機屏幕跳動:
【莉莉:哥哥在幹什麼?為什麼不回消息?】
【河豚氣鼓鼓。jpg】
【貓貓抱臂走來走去。gif】
十分鐘前的消息,自從學會使用表情包,她似乎沉迷於此。
幾不可見地提了提唇角,目睹裴野再一次乖戾地甩出蛋糕,砸了學妹一臉。
高鎮浩回覆:【看朋友玩遊戲。】
【什麼遊戲?】對方過了一會兒回覆:【好玩嗎?哥哥也在玩?】
【有關小白鼠的遊戲。】像玩弄老鼠一樣隨意捉弄著看中的獵物,他不想暴露身份,只能含糊形容。
【聽起來並不有趣呢。】
莉莉第二次追問:【哥哥很喜歡玩嗎?】
【他們喜歡。】他道。
他是旁觀者,既不會加入,更不會阻止。
餘光瞥見崔真真的背影,高鎮浩無端冒出一個想法:崔莉莉,崔真真,都姓崔,——假如網名為真,同為學校特困生。
她們一個乖順安靜,每晚不是工作就是刻苦學習到凌晨兩點才入睡,三小時後早起趕公車。一個脾氣古怪,陰沉孤僻,時常作出驚人的舉動,因而受到懲罰。
所有人都知道,後者最近日子不算好過。
遊戲創立以來收到紅牌警告的女生,崔真真是第一個。自打裴野下場後,由於摸不准他的心思,全體男生尚未出手,只有女生們持續進行無關緊要的惡作劇——撕課本、劃桌子、惡意伸腿絆倒或潑髒水、在黑板上寫下折辱性文字,包括幾乎每天下午都會發生的女洗手間霸凌。
大家皆在觀望,反覆用行為試探,這次的玩具可以承受多少,裴野允許他們做到什麼程度
崔真真,崔莉莉,即便擁有同一個姓,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