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妻子去世以後,LC創始人便卸任品牌最高執行長以及名下兼任的所有職務,開啟了一段低調而又沉浸式的環遊世界之旅。三年前陰差陽錯到了邊藏,因為一次意外導致錢財丟失,還不幸迷失在了素有死亡沙海之稱的塔干深處。
當時《無罪》劇組臨近殺青,安排好剩下的拍攝事宜後,為了達成電影裡某經典片段百分百的還原,秦忱力排眾議,準備好充足的食物和水,在當地雇了名有經驗的導遊和保鏢,帶著攝影師涉險進入到沙海進行實地取景。
猶記得見到Jean的第一眼,形如乾屍一般躺在沙漠裡。嘴唇乾裂,皮膚黢黑,半睜的瞳孔一片死寂毫無焦距,身上衣不蔽體,裸露在外的皮膚遍布刮痕,咬傷,淤青。後背更是因長時間接觸溫度過高的沙礫,而造成大面積的血泡與燙傷。
在秦忱的授意下,隨行保鏢上前檢查一番後,丟了句:「還剩一口氣,最多兩小時,得不到救治就離死不遠了。」
保鏢話落,攝影師下意識扭頭看向自家導演。
廣袤的沙漠裡處處隱藏著危險,無論導遊還是保鏢都缺一不可,如此惡劣的環境下,集體行動才能確保安全。
毫無疑問,現下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帶著這半死不活的國際友人立即全體返程,要麼見死不救,繼續前往拍攝點,給這次的沙海取景畫上圓滿句號。
本以為會是個兩難的抉擇,但秦忱做出決定,只用了幾秒。
「帶著人,回去。」
一部電影再如何重要,終究抵不過一條人命。
幾人無功而返,楊序接到電話時,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等他火急火燎地跑到醫院,看到躺在病床上渾身包紮成粽子的人,顫巍巍地走過去,頓然失聲痛哭。
秦忱繳完費上來,推門就瞧見趴在床沿老淚縱橫的副導,一時間有些於心不忍。
人在短時間內大喜大悲,會容易造成心肌梗塞。
他在門口短暫停留了一陣,側身招來助理,抬抬下巴,示意他進去將人先弄出來,找機會把事情說清楚,別搞得整個劇組人心惶惶。
向城忍俊不禁,想笑又想哭。
兩天後,Jean的各項指標恢復正常,醒來時看著面前陌生的東方面孔,詫異而虛弱地說了句希伯來語。
隨後意識到昏迷前是在塔干境內,絞盡腦汁地想了一陣,便用之前現學的幾句當地語重複了一遍:「你是個心地善意的人,但從這裡出去以後,我還是會死。」
秦忱略微皺起眉,問他為什麼。
對方未作答,漸漸地昏睡過去。
直到劇組殺青的前一天,醫院突然傳來急訊,說005號病房的患者拔掉輸液器不知所蹤。
秦忱放下手頭的工作,馬不停蹄趕去了現場,看到病床上留下的一張紙條,才知道他放棄取景辛辛苦苦救回的人,竟然時時刻刻都在一心求死。
再次找到Jean,仍是半死不活,他每次的死法都很殘忍,因為他親口告訴秦忱,他的妻子,前不久就是這般痛苦地離開了人世。
為愛而喪失活下去的勇氣,在這個世界的無數角落,每分每秒都在上演著人間的生離死別。
僅剩最後一天,為了不給《無罪》留下遺憾,秦忱經過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帶著攝影師再去一趟塔干深處。
臨走前他與Jean約好,在他回來之前,一定要好好活著,就當報答他一廂情願的救命之恩。
然而天意弄人,這一去信號全無,等秦忱再次回來,迎接他的不再是如何挽救一個輕生的國際友人,而是接踵而至的噩耗與打擊。
雙親遇難,戀人的分手簡訊。
那瞬間,Jean似乎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看到當初他絕望到極致的影子。
人總是能在共情的時候卸下心防。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得知秦忱要走,Jean當時居然沒做多想,就鬼使神差地跟著劇組一起回到了京州。
京州,繁榮而景氣的大都市,與塔乾的落後與偏遠截然不同。
這裡充斥著奢華,時尚,明星藝人隨處可見,望著商場巨幕上的LC代言GG,他神情恍惚,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當初那段與妻子一起艱苦創業的珍貴時光。
是啊,他們還有孩子。
LC是他們的孩子,凝結了妻子多少心血與感情,如果他死了,LC一定會分崩離析。
就這樣,Jean暫時打算活了下來,並且一直住在秦忱家裡,看著那個兩次救他於垂死邊緣的男人,像瘋魔了一般,沒日沒夜地去尋找一個女孩。
女孩的中文名字,叫葉奚。
時常夜深人靜的時候,疲憊的男人就會獨自來到書房露台外,抱著女孩的相框,望著漆黑無邊的天際,一坐就是整宿。
Jean是個懂得感恩且念情的人,身在異國,原本毫無交集的兩個陌生人,在廣袤的沙漠結緣,即便幫不上什麼忙,但倘若能像個影子一樣,陪在他身邊度過這段艱難的日子也好。
真正見到女孩的照片,是在一個陽光熾熱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