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肉眼可見瘦了下來，每日恍神的時間變多，即便是沒有戲，也會坐在片場等著晏閔下戲。
當看見「二哥」朝著自己走來時，他心臟便蔓延開了細密的刺痛，夾雜著喜悅，充斥在胸膛中，複雜而又濃烈。
最後的一段時間，他們沒再整日貼在一起，宋導千里迢迢趕來幫忙，見著幾個跟從前形象大不相同的主角，第一反應便是笑，接著便道他們要成長了。
這個成長，顯然並不是淺顯的含義。
他看著其中幾個原本他就很看好的配角，眼睛都在發亮。
目光落在同其他人不一致的黎知時，先是怔了好幾秒，然後才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
黎知有些茫然，但還是點了頭。
原以為宋導只是簡單來探班，可之後的時間，他卻一直留在村子裡，不是在片場盯戲，便是帶著人去村子裡頭亂轉蹭飯。
黎知起初並不明白，但很快他便見識到了宋導的嚴苛。
那是徐意在二哥面前的一場哭戲，從前的徐意都是驕傲而冷漠的，即便是有眼淚，也會在湧出的第一時間將其憋回去，可這一場是徐意徹徹底底崩潰的哭戲，也是他完全卸下心防的高潮劇情。
黎知哭紅了一雙眼，嗓子也啞了，宋導卻頻頻喊停。
晏閔的狀態也不太好，正在自我調節，宋導顧不上他，只認真同黎知講戲。
黎知渾身已經很狼狽了，此時只能跟著點頭，忍不住轉頭去看晏閔，便見對方拒絕了助理的水杯，正站在原本的位置，顯得很孤單。
光是這麼看著，他眼眶已經紅透了，仿佛又看見了被村民排擠的二哥。
「不要忍著！我和你說很多次了，這次的情緒是徹徹底底的心疼，根本沒必要壓著。」宋導很嚴厲，「你是不是怕丑？」
黎知連忙搖搖頭：「沒有，我不怕。」
宋導不依不饒：「你原先是演偶像劇的，幹什麼都要帥，站在那裡都要擺姿勢，但電影不是這麼回事，你是不是怕拍出來太難看，粉絲都跑了沒人喜歡你？」
「不是。」黎知眼眶發酸，他很想解釋，可是他同樣崇敬宋導，不想在他的面前頂嘴。
但是這種被誤解的感覺也很難受。
「你現在這樣，在我眼裡就跟那些耍大牌的偶像沒什麼區別。」宋導眼神凌厲，緊緊盯著他，「不僅是我，整個劇組的人都盯著你，因為這一場戲耽誤這麼久，那些本來就瞧不起你的配角，都是演了這麼多年電影，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你讓他們怎麼想？你的形象重要，還是這部作品重要？」
黎知心裡難受極了，緊抿著嘴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你別在我面前哭，我不吃這一套，準備好了就趕緊過去，這一場再拍不好，光就要追不上了，只能明天再拍。」
宋導冷漠的語氣像針扎在黎知心上，他抬頭看了一眼，傍晚馬上就要過去，的確沒有更多時間了。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滿臉疲憊，沒有戲的配角老師也都站在上面看，他看不清楚大家的表情，可心裏面又酸又澀，滿是宋導方才說的話。
真的嗎？大家對他都很尊敬禮貌，實際上都覺得他還是那個偶像花瓶。
可是他真的沒有耍大牌，他也沒有怕丑。
恍惚間走到了指定的位置，他看見晏閔朝他走來，身上還穿著白天被村民們弄髒的那套衣服，滿是髒兮兮的泥土。
二哥被冤枉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嗎？
光是這樣在心裡想著，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宋導見時機正好，便招呼他們準備好。
隨著一鏡到底的對戲和走位，崩潰的哭聲嘶啞，擁緊的兩人身後是黑沉高聳的大山，久久盤旋未散。
黎知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喊得卡，他呼吸不暢，直到發不出聲音，眼淚還在止不住往下掉，那種過分濃郁的悲傷和委屈充斥在心臟，讓他感覺自己難過到快要死掉。
「知知。」有人在低聲喊他，嚴嚴實實把他抱住，語氣中也滿是心疼，「眼睛都要哭壞了。」
呼吸很是急促，肩膀劇烈起伏，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黎知才遲遲回神。
一雙眼睛酸痛無比，嗓子也沙啞到幾乎說不出話來，光是呼吸就泛著細細的疼痛感。
晏閔摸摸他的頭，將水杯吸管遞到了他嘴邊，「喝點水。」
順著他的動作含住吸管喝了兩口，黎知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麼，「過了嗎？」
語氣著急，整個人顯得很是緊張。
「過了。」晏閔的手落在他身後，輕輕順著後背，「表現很好，剛才宋導還誇你了。」
黎知腦子有點亂，沒有說話。
他現在也晃過神了，猜到宋導剛才只是在引導他的情緒，並不是說的真話，臉頰漲上熱度的同時，情緒又止不住的低落。
晏閔摸摸他的頭，周圍不停有工作人員經過，但都沒有朝他們這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