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梨翻開桌面文卷,墨白極有眼力見在旁邊道:「公子少年起除了看書苦學,就不曾把心思放在玩樂上,入仕之後更是如此。」
「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不曾懈怠過分毫。」
「老夫人是個嚴苛性子,見公子早慧後更要他時刻牢記肩頭責任,沈家需要個出眾公允,冷靜勤勉的人撐起府邸,所以不得玩樂,不得出錯。」
紀清梨忍不住道:「人怎麼可能不出錯?婆母也不覺得有什麼?」
「有什麼?」墨符茫然一瞬,好像也沒想過楊氏會有什麼別的反應,「公子素日養在老夫人膝下,除了偶爾的請安,平日除了夫子學堂同伴,是不如何見旁人的。」
「楊夫人也習慣這般,府上都習以為常,默認如此了。出錯就受罰,公子領悟得很快,後來即使沒有老夫人勉勵也能做得很好。許多習慣便是在那時養出,就是到了少年時候,公子也不曾——」
墨符卡了下,想起公子做過的那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公子也不曾出錯,只年少生病時,曾無意燒毀過偏院一間屋子。」
紀清梨倏忽看來,墨符以為說錯話,忙辯解:「那屋子窄小,是給公子自省面壁時用的,並未有任何人連累受傷,公子後來也處理好親眼盯著人將那間蓋回來了,夫人放心。」
「你可知是什麼病,楊氏沒問過也沒擔心過?」
墨符不語。
他猶記那時郎中來過幾次,只說公子是心氣鬱結,肝火旺,需靜養調理。公子將自己關了半個月,誰也不准靠近。
有日他突然開了門,屋內凌亂昏沉,沈懷序身子瘦削得脊背突出,面色冷白情態昏昧。他含著苦參,森森一把火點進院中。
焰色高漲幾乎燒到沈懷序眉毛,他躲也不躲,一雙眼發黑髮燙,另只手握著荊棘滴血,陌生得人大氣不敢出,更不敢攔。
那把火之後,公子便好了,甚至比從前更嚴苛守序,即使偶有不適,翌日再開門還是那個克制寡慾的沈懷序。
「公子自己能好,楊夫人就不曾多過問,這些年一直如此。至於擔心……」
墨符面露難色,這種詞實在鮮少和沈懷序相關,他答不上來。
紀清梨見狀不再多說,只是透過窗戶看向她院裡那間新建的廂房,模糊想她這間屋子被燒大抵不是偶然了。
只是背後含義是什麼,紀清梨垂眸迴避,不去深想。
*
太后做壽,紀清梨身為遺孀本可不去,只是近日時局暗流涌動,沈行原怕出亂子時她一人在家,還是提早在紀清梨院外守著。
就站著石柱子般等,一直等到她從孫姨娘那回來,才隔著牆同她說一句話,請她壽宴同楊氏一塊去。
這事落在楊氏眼裡,更成沈行原大逆不道肖想的證據,一路上是欲言又止,好不容易起話頭,同紀清梨說入宮後若有人不長眼問她什麼,她想不答就不答,都推到自己這來就好。
紀清梨頗為詫異瞥她眼,乖順應了聲。
這反應真是讓楊氏哽了口氣,不上不下的。但她能跟紀清梨說什麼,先前她嫁來的時候,她是因為家戶門第不滿,對紀清梨算不上好。
現在大兒子出事,二兒子肖想到她頭上,人家就是考慮再嫁,也得想想這個婆母這個沈家待得還滿不滿意。
誰讓她這婆母同兒媳不親近,楊氏轉頭嘆口氣,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宮中鋪景層層,香山靜宜錯落,皇帝看重孝心,宮中近日又無喜事,是以這場壽宴辦得熱鬧,要獻給太后的壽禮更是金銀珠寶別出心裁。
皇帝還不見露面,宗婦們在右側落座,沈芙遠遠朝紀清梨這兒張望,只是人還站在淮南侯夫人身側,不便過來。
紀清梨正同她笑著點頭,示意她不必著急時,身後忽的傳來一聲喚。
「清梨。」
紀文州一身月華白長衫,冠玉墨發溫潤,定定望向她。
他再沒之前在紀家氣定神閒施展好意的派頭,主動上前低語:「陛下到現在還沒出現,只怕事出有變。沈家無人護你,你同我坐到紀家位置上。」
紀清梨轉頭看向周遭熱鬧,皺眉後退:「紀公子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