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兒!」
賀夫人大驚失色,顧不上衣裳沾上水漬,趕忙將人扶住。
可賀知微一雙胳膊卻怎麼也抬不起來,如同被人挑斷了筋脈,只能無力耷拉著。
蝕骨的疼痛不斷蔓延,逼得她臉色發青,渾身像墜入冰窖,抖得厲害,連話都說不清楚。
「夫,夫人,姑娘她......」
賀夫人的大丫鬟瞧得後背發涼,忽而想起曾經一個同鄉被人嚇跑了魂,便是這副模樣。
她抖了抖了身子,哆嗦著小聲道:「夫人,姑娘莫不是中邪了,要不要,要不要請著大師來瞧一瞧......」
「你給我閉嘴!」
賀夫人回頭狠狠瞪了那丫鬟一眼,「去煮碗安神湯來!此事不准傳出去半個字,若有人問起,便說是微兒憂思,記掛她兄長在外還未回京!」
比起瘸了腿,找大師收魂只會更毀她女兒的名聲。
她絕不能讓旁人以為微兒是不祥之人,毀了微兒的錦繡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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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的賀家正是雞飛狗跳,這頭的凌霄院裡,陸寶珍額間已經浸出了點點汗珠。
刀尖上沾著血色,而在她旁邊的水盆,早已瞧不出清水的模樣。
許久,她緊盯的目光終於有了鬆動,匕首停下,鮮血不再發暗。
藥粉小心地落在那傷口上,一點點滲進皮肉,陸寶珍唇瓣動了動,下意識朝著那刀口近了些,輕輕吹了吹氣。
裴景之從頭到尾都沒有皺一下眉,唯獨此刻,那酥麻徹底傳遍周身四處,讓他身子一僵,忍不住便緊了緊胳膊,青筋爆出。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陸寶珍只以為是那藥刺得厲害,開口便是安撫,「這兩日會疼一些,但好在如今天還不熱,不會太難受,之後每日換兩次藥,傷處不可碰水,也不可再下刀了。」
裴景之薄唇緊抿成線,瞧著她的目光幽暗深邃。
他哪裡聽得見她在說什麼,他只知道,此刻他需得極力克制,才能忍下對她靠近時生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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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過了一刻。
陸寶珍最終還是沒能喝到那碗牛乳茶。
剛替裴景之包紮完,便聽到來人說裴老夫人忽而有些厭食,平日這個時辰要喝的燉湯一口未碰。
她請著裴清韻留下替她盯一盯,自己匆匆往那處趕,仔細回想著今兒裴老夫人用過的菜品。
可剛從小道行出,一道身影便忽然出現在她跟前,將她攔下。
手腕上驟然一緊,她整個人被拉到一側,後背直直撞上了石牆。
陸寶珍一驚,正待喊人,抬眸卻瞧見了裴則桉憤怒不明的眼。
「放開我!」
她瞪向面前的人,拼命甩著被他攥住的手。
這還未進裴老夫人的院落,一牆之隔便是行去後院的長廊,裴則桉竟然敢這樣放肆。
「你適才從何處來?凌霄苑?」
「與你無關!」
「在我大哥身側的滋味如何,他對你,可有我對你那般上心?」
陸寶珍緊緊咬著唇,在他的質問下眼睛一紅,越發生了氣,掙扎得也越厲害。
可她越是如此,裴則桉心裡的怒火便愈加旺盛,像是失了控,握住她的手也無意識用了力。
「怎麼,是不願同我說,還是不敢說?」
「我同裴二少爺沒什麼好說的,現在沒有,往後也沒有。」
「沒什麼好說的?陸寶珍,你清醒一點!」
見她如此掙扎,避他如蛇蠍,裴則桉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一雙眸子也逐漸猩紅。
他追去凌霄苑沒能瞧見人,送走賀知微後又沒能瞧見人。
好不容易聽到她會去祖母的院子,過來攔人,竟還遭了她這般大的抗拒。
一時之間,裴則桉再無理智。
「你要嫁的人是我,你該親近該討好的人也是我!還是你以為我那高高在上的大哥替你出了一次頭,你便真得了他的青睞,能攀上他,同我撇清關係?陸寶珍,便是他願意,你也只能做妾——」
「啪——!」
一道清脆之聲在此處迴響,而後被卷進風裡,吹散四處。
高處的枝葉輕輕晃動,傳來嗚咽之聲,似悲鳴,在瞧著誰失去。
兩人在同一刻愣住,又在同一刻生出洶湧。
只是一個狼狽,眸中暗色滾滾,一個咬牙,滿眼倔強。
「放開我。」
陸寶珍又開了口,軟糯不再,聲音同剛剛那一巴掌一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