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被別處響動吸引,再到她回頭重新看來,而後一點點泛紅的耳尖,和那越來越低的腦袋,裴景之的動作慢了下來。
想去捏一捏她微紅的耳垂,再碰一碰她生氣時鼓起的臉。
只想同她再親近一些。
不知是誰的呼吸先亂了起來,屋子裡像是燃起了無數炭火,熱得人臉頰發燙。
下一瞬,窗戶咯吱一聲響,一陣冷風猛然吹了進來。
「大哥,滄雲說你院裡煮了牛乳茶,我和寶珍能喝一碗嗎?」
安靜被打破。
陸寶珍不知為何鬆了口氣,她看向裴清韻,試圖用那處吹來的涼風吹出清醒。
半晌,那道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終是有了鬆動,面前的男人淡淡應了一聲,聽不出高興不高興。
「滄雲。」
「是,主子。」
外頭的人哪知道裡頭因著他多嘴的一句,斷了那從未有過的好氣氛。
他讓人去小廚房,連帶著備好的牛乳糕和金絲卷一併送了過來。
這本就是給寶珍姑娘準備的零嘴,現在不吃,晚些時候也會送去她的院子裡。
而屋裡,裴景之也隨之冷靜了下來。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胳膊,目光划過它旁側早已癒合卻仍顯猙獰的道道傷口,靜靜等著。
這一刻,偏執的男子忽然停了靠近。
像是被困在漫天雪地的獨行者,任由冰雪覆蓋了他整個身子,不敢去瞧頭上那唯一的一輪太陽。
他未出聲,面前的陸寶珍也沒有出聲。
男人嘴角忽而勾出淡淡自嘲,垂下的眸中閃過對自己的厭惡,還有對高氏的恨。
他自詡最能承受,可真當他面對小姑娘的沉默,和眸子裡可能會映出的抗拒,就仿若有萬千尖刀刺入他的身體,比毒發更甚。
終是生了退意。
不願在她眼中瞧見狼狽的自己,裴景之扯了扯唇角,主動開了口。
聲音沙啞,低沉到好像開始厭棄自己。
「嚇著寶珍了,是我——」
「怎麼會有這麼多傷?」
一句是我不好沒能說出口,天上的那輪太陽,好像在努力讓光照到他身上。
「這些,當初都沒有好好上藥是不是?」
沒有想像中的嫌惡,陸寶珍黑瞳微顫,軟糯的聲音裡帶著壓不住的抖意,鼻尖紅紅。
她知曉戰場兇險,也知軍營里的將士們向來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可真親眼瞧見,還是讓她自以為冷靜的心驟然一縮。
這還只瞧見了一角,她不敢想,在那衣衫之下,會有多少曾經受傷的痕跡。
「有些是來不及,不是故意不上藥。」
男人低啞的聲音響起,溫柔著,想要替自己解釋。
裴景之其實不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的耳朵里一直迴蕩著陸寶珍的詢問,一字一句,好聽過林間鹿鳴,連帶著布料擦過刀口帶出了新的血跡,他也沒了反應。
鼻尖血腥之氣越來越重,陸寶珍目光緊緊落在他結實的胳膊上。
瞧見那傷口,她唇瓣一點點抿著,一側的手也忍不住蜷縮起來,而後捏緊。
傷口工整,還有重複落刀的痕跡,不可能會是旁人動的手。
可這個男人,怎麼能這麼對他自己。
陸寶珍死死咬住唇,壓抑著心底生出的怒意,下一瞬,卻又被新滲出的血跡引了過去。
血色有些深,透著一股詭異,敷在傷口處的藥也比旁側有明顯的烏青,連裡頭的新肉也不似正常模樣。
陸寶珍一怔,後背隱隱生出一股寒涼,不可置信地蹙起了眉。
她又低了些頭,朝著那刀口靠近了一些,耳邊一縷碎發隨之落了下來,划過她臉頰,無端端將人襯出了一股嬌艷。
裴景之喉間一緊。
明明該是血腥和草藥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可他卻從裡頭聞到了只屬於陸寶珍的清香,乾乾淨淨。
隱忍和克制有了動搖之意。
裴景之看著面前同他越來越近的小姑娘,身子緊繃了一瞬,似有一股聲音叫囂著要他將人困住,讓兩人再近一些。
最終,那衝動化成了裴景之抬起的手。
他將她碎發捋到了耳後,沒有帕子,沒有阻擋,他指尖輕輕碰到了她的臉。
可本該算得上突兀的親近,卻並沒有讓人生出不適,甚至此刻的陸寶珍,好像壓根就沒發現裴景之對她有如此親昵的舉動。
「這傷口,怎麼會......」
陸寶珍皺緊了眉,攔下他的手不准他動,另一隻手搭上他的腕,圓潤指尖時而停住,時而壓了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