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寄肚子裡已經罵了皇甫道嬋一千遍了,此刻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只是好奇而已。」又問其他來朝的臣子:「這麼晚了,是什麼事?」
一個說:「咦,不是將軍府的沈主簿上的書,說雍州那裡的斥候有重要的消息報過來?」
楊寄「啊」了一聲,肩膀上被誰一拍,回頭一看,沈嶺一臉好笑地站在他的身後:「將軍,卑職都恭候多時了,只是將軍進門只顧著找太醫,沒看到卑職呢。」
楊寄鬧個大紅臉,好在原來臉色就紅潤帶汗,變化還不太顯著。他不知這裡適合不適合說話,正想拉沈嶺去個僻靜的角落,不料沈嶺直接道:「雍州遭偷襲,太傅帶的兵將折損了不少。現在兩軍沿黃河兩岸對峙著,只怕要動用將軍操練的水軍才行。」
楊寄身上的熱氣都降下去了不少,愣怔著看沈嶺。沈嶺寬慰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靜觀其變吧。」
「消息是你遞送的?」楊寄低聲問。沈嶺不說話,微笑著看了看他。
太初宮裡,皇甫袞也剛剛披戴上朝冠朝服,鬢邊的髮絲還有些散亂,身上也帶著淡淡的甜香——大約也是從哪個妃子的房裡剛剛被叫出來。「怎麼辦?怎麼辦?」他一疊連聲地問,仿佛特別慌張。但楊寄看他的手指坦然地放在膝頭上,一絲慌亂的抖動都沒有。
套兒!楊寄心裡告訴自己,越發氣定神閒,看這小子準備怎麼演。
皇甫袞命人讀了遞來的急報,望了望下頭:「主簿沈嶺是哪位?」
沈嶺穿著嚴整的青色朝服,緩步出班,在離得很遠的地方向皇帝行了大禮,不慌不忙地說:「啟稟陛下,臣原是協助上柱國大將軍在涼州雍州處置軍務的,將軍自己的部曲,有時比朝廷的驛遞來得更快捷,所以打聽到了前方的消息。若是一切屬實,懇請陛下處置。」
皇甫袞聽見他是楊寄的人,便顯得和顏悅色起來:「沈主簿辦事用心,回頭要賞!」又問堂下諸位:「雍州是防務的要地,若是叫敵人破了,只怕麻煩大呢!」
楊寄心道:叱羅杜文腦子被門夾了,才想著去攻雍州!雍州夾在涼州和豫州、荊州之間,若是三邊包抄,雍州就算打下來也不能長久。何況又是黃河邊的防務,北燕素來是弱項,為何要自曝其短?他揚眉欲要發言,突然聽見沈嶺的一聲咳嗽,心頭一凜,閉了嘴。
皇甫袞擰著眉頭,沉默了半晌,又自己說:「此刻,少不得從權了!楊將軍,只能請你犧牲了,涼州調兵的虎符,交給太傅處置吧。朕現在就傳旨命太傅都督涼州、雍州、荊州三處,便宜從事。」
好!原來要他楊寄的地盤和人。楊寄老大不願意,低著頭撮牙花子不說話。皇甫袞催了兩聲,楊寄才抬頭說:「涼州兵,原是我西府兵和北府兵裡帶去的,北府軍大半是賊囚徒,還有些是北燕的俘虜。麻煩慣了的,旁人治不治得住我不大清楚。」
坐在一旁的皇甫道知冷冷道:「這個時候,治不住也得治了,楊將軍怎麼不懂呢?」
楊寄立刻明白了,這不是和皇甫袞上次對他說的計劃一樣麼?叫他楊寄的人陽奉陰違,折騰死庾含章,奪回朝中庾姓的大權才是真!好一個一石二鳥!他想駁回,但燥熱得稀里糊塗,不知怎麼說好,只覺得腦門子上一直在出汗,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
皇甫袞見楊寄不言語了,便道:「若是太傅都督三州事務,勢必無力監管原本揚州刺史的事務。而揚州刺史責任至重,揚州十縣,幾乎包含了天下糧倉之地,軍需後勤的補給全數在此,不能稍有疏忽。眾卿覺得,這個職務誰擔任合適呢?」
這樣重要的職務,為何趕在這半夜三更的非處置不可?下頭一片竊竊私語。這時,他身後文官班列里,何道省踏出一步,舉笏板道:「臣以為,既然楊將軍讓出西北三州的軍權,倒不妨把揚州刺史的位置,給楊將軍兼領。」
楊寄心頭一「咯噔」,迅速地瞄了瞄皇甫袞的神色,然後低下頭裝傻充愣學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