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頭有誰在沈沅的馬臀上抽了一鞭,那馬吃痛,咴咴地奔向前面。沈沅不大會騎馬,在馬背上前俯後仰,還幸好是被牢牢綁在鞍韉上,雖然嚇得不輕,好歹沒有摔下去。她那邊的人迅速帶住馬匹,依然不急不緩,慢慢繞過城牆,向南邊而去。
叱羅杜文總覺得腦袋裡飄飄忽忽閃著什麼念頭,但又抓不住。他遲滯地勒一勒馬肚,馬匹隨之前行,他所帶的兩萬北燕騎兵,也跟著他一道進了原州城門。
他在城牆上跑馬,兩重迂迴的城牆,修建得堅實,叱羅杜文邊查看邊暗自慶幸,這樣一座城要攻占下來,不是容易的事!等他繞到城南,心突然「咯噔」一跳:楊寄帶著的七千人的隊伍,擺出魚鱗狀的陣型,好整以暇地守在南門外一箭之內的距離里,連楊寄面孔上的表情都能隱約看見。
叱羅杜文眼睛眯了眯,左右看了看,他身邊是二百親衛,誓死追隨他的那種;其餘的騎兵,大多已經放鬆下來,餓了這許久,大約是到城裡糧倉翻找食物去了。城牆上守衛的,本應是他的族人,但是神色里透著說不出的疏離感。
叱羅杜文在軍事上是個異常敏感的人,他緩緩圈馬,趁著自己位置居高臨下,四下查看了一番,然後突然大喊道:「中計!吹軍號!所有人往西門方向跑!」
他的馬蹄聲聲,在青磚的城牆上踏出「嘚嘚」的響聲,他的身後,二百匹重甲裝備的馬,吃力地緊跟著,但是跑不太快。尖銳的號角吹響,城裡的森嚴瞬間破了,他眼角的餘光看見城裡突然燃起的大火,聽見中伏的士兵慘烈的呼聲,旋即,背後又是陣陣箭鏃破空的聲音,又是刀兵相擊的聲音,混雜成一團。
他顧不得這許多,直到飛馳出防守相對薄弱的西門,才拎著帶血的長劍,回首看了看城牆。
建築堅固的原州城牆,八座角樓上燃起了烽火,此刻是白天,火光不盛,但狼煙滾滾,直衝天際。很快,他看到遠遠大漠的那端,也依次升騰起沖天的黑煙。他不知逃出來多少人,只能揮了揮手中的長劍,喑啞著喉嚨喊:「跟著我!」
他彎弓,一支鳴鏑帶著尖銳的哨音射向天空。
訓練有素的騎兵們,紛紛撒開韁繩,把這樣的鳴鏑一齊向斜上方的天宇射去。
蔽天一般的箭鏃,其聲震耳,潮水般的人,殺得血葫蘆似的,紛紛朝著叱羅杜文示意的方向而來,不管有多麼衣衫不整、狼狽不堪,此刻,這支隊伍仍然有極強的凝聚力。
☆、第134章 喜脈
楊寄「瓮中捉鱉」的計劃功敗垂成,不過,一舉把叱羅杜文趕出了原州城,且把他帶來的兩萬人或殺或俘,解決掉了一半有餘。
原州城重新布防,大傷元氣的叱羅杜文估計是不敢再來了。楊寄親自犒賞守城的原北燕士兵,舉著酒杯說:「這是繳獲來的你們那裡的奶酒,我借花獻佛,謝謝你們!」見這些小伙子們神色複雜,眼含淚光,不由嘆口氣又說:「把你們留在異鄉,不能回故土,我於心是有愧的!若是有一天可以收復晉地,你們就可以大大方方回家了。」他一口把酒悶了,那烈性奶酒的熱辣直衝到咽喉深處,大家便也看見楊寄眼中閃動的光芒了。
喝了犒賞酒的士兵含著熱淚道:「咱們十五六歲被抽丁打仗,多的是五六十還不能歸家的,家裡老父老母,兄弟姊妹,早不知還在不在。咱們在外漂泊,還是楊將軍掏錢,讓咱好容易成了個家。如今,姑臧軍屯裡的女人,才是咱們的妻子;她們生的娃娃,才是我們疼愛不夠的骨肉。楊將軍待我們仁義,我們又不是木頭!」
別說他們,那時跟著叱羅忽伐的,大多數也是北燕人。可惜殘暴無道的叱羅忽伐自己失卻軍心,誰都不願意跟著一個吃人肉的主帥。當楊寄下令攻打他時,他手下的那些軍隊都紛紛倒戈投降。最後,叱羅忽伐就是被自己帳下的一名「親信」一刀割了腦袋的。北燕士兵投誠的時候,那叫個真心實意!人家可是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了!
軍屯一策,養兵生息,籠絡人心,沈沅沈嶺功不可沒。若無這些來自北燕的兵卒,楊寄這一條計策決計不能實行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