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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不知有沒有逃過一劫,也來不及多想,又被司閽往皇甫道知的書房裡帶。此刻已經是冬日,一進門,便感覺房屋裡溫暖如春,皇甫道知著一身棠紫色外袍,散著衣帶,露出裡頭雪白的中單,臉上的笑意異常明顯,連那冷峻如刀刻的頜骨都顯得柔和了。他坐在熏籠邊,一手執著那封貼著鳥羽的書信,一手握著酒盅,抬頭對沈沅囅然一笑:「這一場仗,我們大捷!」

沈沅眨巴著眼睛,有些不知所以然。皇甫道知招手道:「聽門上說,你犯了錯,孫妃要責打你?不過眼看要過年,今日又有打仗勝利的喜報,何必弄得哭哭啼啼的大家不高興?過來給我捶捶腿——我等這封軍報等得腿都坐麻了。」

畢竟他一言為自己解困,沈沅心裡有再多彆扭,還是努力壓下去了,勉強地來到皇甫道知身邊,立刻聞到甜辛的酒氣。他散開一直跪坐的雙腿,箕坐在她面前,中單下露出黛綠的薄綢褲子,襪子上繡著蟠龍的圖案,整理得一絲不亂。沈沅並不會給人捶腿,一下輕一下重,也不知被捶的人舒服不舒服,但皇甫道知一句話不說,只定定地瞧著這個花朵兒般的小婦人。

前幾回見她,只覺得她相貌尋常,不及府中姬妾太多。此刻,她臉頰上紅了一片,隱隱還能看見凸起的指痕,眼圈也是紅的,大約是委屈的,耳朵也是紅的,大約是憤怒的,因而顯得額頭如滿月一般圓潤,下頜如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潔,微微嘟起的嘴唇細潤得仿佛流出水光,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被濃密而低垂的睫毛覆蓋著,惹得他不由猜想:那眸子中是不是也滿溢著水光?是不是飽含著委屈?是不是像她此時的小模樣一樣讓人垂憐親愛?

天下只要他想要的女人都是他的。

皇甫道知帶著微醺的酒意,尤其覺得女人耐看。他忍不住就伸手過去,鉗住沈沅的下巴往面前拖。

沈沅吃痛,更是吃驚,抬眼驚惶地看著皇甫道知的神色,隨後就是劇烈地掙扎:「大王!我是有男人的!」

「今日你運氣好,我不嫌你了。」

皮可真厚!沈沅狠狠把他一推,起身想逃。衣袖卻被牽住了,隨即身不由己地被他一扯,跌在他的身上。皇甫道知的聲音突然像以往一樣沉鬱而冰冷:「你別給臉不要臉!這會兒別說孫妃給你的二十杖,我就是活活打死你,你也只有認命!」

沈沅被他不由分說地裹住,用盡力氣也掙不開,他的威脅似乎對她沒什麼用,因為她旋即一低頭,狠狠一口咬在皇甫道知胳膊內側的肉上。

趁他因痛分神的瞬間,沈沅飛逃到不會被他攔住的博古架邊,喘著氣道:「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嫁過人了,心裡只有自己的夫君。你放過我吧!」

皇甫道知反倒呵呵笑了,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雙臂環著胸脯說:「這倒是許久沒見的笑話場面了。三個藩王千軍萬馬的叛軍,我也能平定,倒平定不了你這一個小小的婦人?!本來你做下醜事,而且王府派去你家下定的人都說你風評不好,是里巷間出了名的潑悍女郎,我也不稀罕你。但現在,我倒就喜歡挑戰,想看看到底有多潑,多不知羞。是不是像我廄里那匹柔然寶馬一樣,要騎上去拿鞭子抽到皮破血流才能乖乖馴服?」

他一撩衣擺,篤定地一步一步逼了過來,沈沅頗有肝膽俱裂的恐懼感,但是也恰是此時,人最為勇敢,她一步都沒有後退,一點都沒有怯場,反而是一把抓起博古架上一座青銅小鼎,沉甸甸的傢伙還挺趁手。沈沅怒喝道:「今天你要敢過來侵犯我,不是你死在這鼎下,就是我死在這鼎下!」

自來凶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沈沅的話果然有些力量,皇甫道知頓了頓步子,但忖度明白過來便又惱怒了,冷笑道:「膽子挺肥!你不怕死不要緊,你全家也都不怕死?你那個在戰場上的夫君——叫什麼來著,馬上隨著大隊伍凱旋歸朝,只消我一句話,他立刻可以灰飛煙滅!」

沈沅流著淚,卻毫不屈服:「他若已經死了,我就陪他去死,我一百個願意!他若還沒有死,他肯定也不怕為我去死!我郎君楊寄,就是這樣的英雄!」她的手抬了抬,把那沉重的銅鼎舉過頭頂,牢牢盯著皇甫道知的動向,似乎隨時準備把鼎砸下來,真箇一副視死如歸的樣貌。

皇甫道知勾起一邊嘴角的薄唇突然抿緊了,蠢蠢欲動的身形也停了下來,他如往常遇到煩難事時那樣半仰起頭來,眯縫著眼睛盯著沈沅,目光有些失焦,似乎在思索什麼問題。沈沅渾身都繃緊了,卻見皇甫道知慢慢鬆懈下來,低了頭緩緩地整理自己的袖子和衣襟,最後問:「你郎君,秣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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