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信暗惱,又為葉小姐所託非人惋惜,昨日不計較陳六也就罷了,今日關起門來,怎麼還不聞不問呢?偏偏葉小姐精明強幹的模樣,還是被她夫君拿捏得死死的。
他心中冷了幾分,不咸不淡道:「信某隻是想提醒葉小姐,近日有人鬼鬼祟祟在巷子裡出沒,看模樣,像是那日在畫舫上的人,為安全計,葉小姐最近還是莫要出府的好。」
九鳴冷笑一聲:「如此,那便謝過赫連大人了。往後,這種傳話的小事,大人派人知會一聲便可,巡檢司日理萬機,不敢勞動大人深夜登門。」
最後「深夜登門」這幾個字,故意咬音很重。
九鳴再不跟他廢話,直接下了逐客令:「來人,好生送赫連大人出府。」
赫連信氣悶,心中憋著一股火,也未轉身告辭,一甩衣袖出了門。
直到赫連信的身影消失不見,宋昭才掩唇大笑起來。那笑聲似檐角銅鈴被春風拂過,清凌凌地盪開。她眼尾還泛著方才情急之下的薄紅,此刻卻已化作三月桃花的艷色。
九鳴眯了眯眼睛,湊近她的耳畔道:「笑什麼?」
「我笑赫連信君子端方這麼多年,竟也有不顧禮儀,失態暴走的時候。你方才沒瞧見沒,他邁出門檻時差點絆倒。」
宋昭毫不掩飾自己的痛快,仿佛如此,才能出一出自己胸中的那一口惡氣。
「君子端方?這麼多年?你很了解赫連信?」九鳴一句一句追問,捏著她下巴迫人抬頭,卻見她眸中碎光流轉,比案上那盞殘茶里的光暈還要晃眼。
宋昭卻未作答,而是忽然伸手拽住他腰間玉佩,穗子纏在纖指上繞了三圈:「你方才……倒是演得一手好戲。」
九鳴盯著她唇上被自己親花了的胭脂,喉結滾動:「演戲?」驀地將人壓向後面的軟榻,「你當方才是在演戲?是為了讓他吃醋?你就這麼在意他?」
話音未落,宋昭只覺眼前一暗,九鳴帶著寒意的唇便狠狠壓了下來。這個吻來得又急又凶,帶著未消的怒意和說不清的占有欲,將她未盡的話語盡數封緘。
「九鳴,你渾蛋,唔……這是花廳……」宋昭嗚咽著控訴,卻被碾壓得更狠。
「這裡不可以,別處就可以嗎?我們回西院?」九鳴微微喘著,低沉的嗓音里滿是情慾。
他看似在問宋昭,實則並未等她作出回應,而是將她身上凌亂的衣服胡亂攏了攏,拿著她的披風將她裹住,伸手就要抱她出去。
宋昭這時卻突然將他推開,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不要,我不要去西院,你先回去吧!」
九鳴的身子驟然僵住,指尖還殘留著她衣料上的溫度,卻仿佛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不知道她為何改了注意,難道是因為赫連信?
宋昭抬眸看他時,那雙總是含情的杏眼裡凝著冰霜,連帶著嗓音都淬了寒意:「鬆手。」
兩個字,利落得像把出鞘的匕首。
九鳴心頭猛地一揪,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臟。
前一刻他還在心中嘲笑赫連信,方才那些刻意為之的親昵,那些帶著炫耀意味的觸碰,這一刻,都化作無數細針,一根根扎回自己心上。
他張了張嘴,喉間卻像堵著團浸了醋的棉花,酸澀得發不出聲。
他很想問她,方才在花架下,在屏風後,在他懷中,閉著眼睛接受他的親近,慢慢回應他的親吻,可都是做戲?她就沒有過半分情動?哪怕只是轉瞬即逝的悸動?
可望著她冷若冰霜的側臉,所有話語都哽在喉頭。
眼前的女子,挺直的脊背透著不容侵犯的疏離,方才還泛著胭脂色的唇瓣此刻緊抿成線。她就像是天空自由翱翔的雁,他怎麼都抓不住,摸不到。
他從未動過心,那是奢望的東西,一旦交付出去,就有了軟肋。他原以為今夜能試出她的心意,拿捏她的軟肋,卻在得知不是自己時,傷心失落,潰不成軍。
但他將這一切,都歸咎於自己的體內的半月散,是一種本能地親近,算不得心動。她與他就是解藥,僅此而已。
九鳴想通了這一點,將心中的不甘深深埋在心底,鬆開了手,未發一言,轉身出了花廳。
……
宋昭裹緊披風,愣怔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穿好衣服,回到了隔壁院子,癱倒在自己的床榻上,一言不發。
「世子怎麼了?」茯苓發現她不對勁,關心道。
「茯苓,」宋昭忽然眼中帶了濕意,抱住茯苓,聲音也哽咽起來,「方才,赫連信去了別院,我在他面前故意和九鳴親熱,看他吃癟被氣走,可我心裡並不痛快。還有……」
宋昭終於哭出了聲,「還有九鳴,他發瘋了,我根本招架不住。我,我竟然在九鳴的懷抱里……我竟然還很喜歡,我是不是……是不是個水性楊花朝秦暮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