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景策第一次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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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早已覆了一層薄雪,憐枝赤足踩在上頭,冰的兩腳通紅,這還不夠——
夜裡呼嘯這的冷風無孔不入地鑽進氅縫之中,沈憐枝幾乎要凍死在這裡,三魂六魄被凍住,凍成一隻怨鬼,永遠地被禁錮在這裡。
他走不動了,太冷了。明明是自己要逃走的,可是走到半路卻又停下了——天黑極了,這兒連只燈籠也沒有,憐枝甚至不知道自己亂跑到了哪處。
他沒回椒房殿,椒房殿中儘是陸景策安插在他身旁的人,那一雙雙眼睛都是陸景策的眼睛,這讓憐枝覺得無比壓抑。
憐枝靠著背後濕冷的牆,無力地癱坐了下來,膝蓋磕在冷硬的漢白玉磚上,只是他再也感覺不到痛了,憐枝環抱著自己的手臂,連哭的聲音都是低沉的——
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身子被另一件寬大的衣裳罩住了,或者說兜頭蓋住,斯欽巴日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因為憐枝的雙耳都被那厚厚的襖子捂住了,因而顯得有些沉悶。
「傻子,找你半天了。」
憐枝的眼淚忽然就止不住地湧出來了。
這個粗暴的愚蠢的斯欽巴日,用粗糙的襖子將憐枝的臉擦乾淨,邊擦還要邊抱怨,「哭哭哭……好了……」
他很無奈,頓了一會,張開雙臂將沈憐枝抱住,「好了。」
現下憐枝如此模樣,連路都走不了幾步,自然是無法回椒房殿的——更何況他帶著斯欽巴日,也沒法回去。
斯欽巴日一彎腰,將沈憐枝背在身上,兩人又沐浴在夜色中混沌地走了一圈,最終只著一件單衣的斯欽巴日被凍的受不了了,試探地開口,「餵——去哪。」
憐枝哭完了,卻還帶著一點鼻音,「去長安殿。」
「……這是在哪?」
最終憐枝趴在斯欽巴日背上給他指路,斯欽巴日依著他的指示找准了地方。
這地方自打憐枝離開後便一直荒廢著,起先陸景策還會命人清掃,可等憐枝回來了,再之後又住進了椒房殿,這長安殿便無人管顧了。
如今這殿內很是荒涼,更沒有炭火取暖,憐枝坐在榻上,身子底下墊著斯欽巴日的外袍,斯欽巴日用手去暖他冰冷的腳,憐枝坐在高處俯視著他——
他看了許久,看的斯欽巴日也似有所感地抬起頭來,兩人對視時,沈憐枝忽然鬆了手,那虛虛披在身上的外衣落下,他的身體,沒有半分遮掩地展露在斯欽巴日面前。
痕跡,所有的一切,沈憐枝靜靜地注視著斯欽巴日驚愕的臉,然後□□……到底是個男人,縱使再氣憤,還是無可遏制地變得呼吸粗重。
「那是……什麼?」
「如你所見。」憐枝說,「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