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痛得哀聲長鳴,馬是極通人性的,它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今日必死的結局,哀戚地、艱難地將頭轉向憐枝所在的一側,而後崇豐帝身邊的貼身侍衛向前一步,他拔出佩劍——
「憐枝,別看。」
噗哧!
陸景策感覺到,自己手掌下的人在不住地顫抖,掌心被眼淚浸的濕潤,那些眼淚,分明是溫熱的,卻將陸景策的心臟燙出了一個大洞。
那感覺空落落的,好像一大股一大股的血涌濺出來,噴灑一地。
那股沖天的濃郁的血腥味瀰漫在每個人的鼻端,令人震驚的是,在沈憐枝的白馬死後,崇豐帝的馬竟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果然是邪物!死得好!」崇豐帝高聲喊道,他又轉向沈憐枝,臉色並不好看,「朕就饒你一次,絕不准再有下次!」
憐枝惘然地站在原地,幞帽掉在地上,鬢髮被吹的散亂,他木頭樁子似的磕頭,傀儡似的送走皇帝,等人走後,憐枝才克制不住地痛哭。
他抓著陸景策的一隻手臂,好似溺水之人緊攥浮木,他將陸景策當成了他所有的、所有的依靠,陸景策任他靠著,另一隻手揩乾淨他面頰上的眼淚。
若憐枝在此時抬起頭,便會發現陸景策對著手掌中的那片濕潤,露出了極其厭惡的神色。
他用帕子擦淨了手,又頗為嫌棄地扔在一邊。
而後他虛摟住憐枝,用生平最輕和的語調安撫道:「憐枝……」
「不要哭了。」
「哥哥會為你找一匹比這好得多的馬。」
***
蘇布達是沈憐枝第一匹馴服的馬,當初在馬背上的那驚心動魄劫後餘生沈憐枝直到現在還能清晰地回想起來。
是這匹馬在生死攸關之際載著他離開草原,沈憐枝早就不僅僅將它當作畜生,這變故出現的太突然了,憐枝也知道自己的馬不得不死——
可他心裡到底還是很難過的。
憐枝一整天都懨懨的,到了傍晚,崇豐帝在另一座宮室內設了宮宴,憐枝白日已得罪了他,此時此刻更不能繼續稱病不去駁他的面子,只好強打起精神跟著陸景策往那宮室處去。
憐枝暈頭展現地落了座,屁股還沒坐熱,身邊忽然響起悉悉簌簌的衣料摩擦聲,他不自禁地抬頭看去,原是那丞相之子孟仕達。
這孟仕達後頭還跟著一姿容婉約的女子,憐枝甫一見著她,頗覺眼熟,總覺著自己好似在哪兒見過——等宮妃們也落了座,憐枝才明白了這股熟悉感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