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時常瞥眼去看他,心中急切,卻又不敢出聲,只能幹著急,硬生生逼出了一身汗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蹄的踢踏聲才稍微輕緩下來,車廂驟然一顛,而後逐漸平穩。
旭日干從馬背上躍下,又倏然拉開車簾,他俊朗堅毅的面龐被瑩瑩的月光照亮——男人朝憐枝伸出手,「殿下,下來罷。」
憐枝一怔,不明所以地撥開面前的糧草跳下馬車,小安子緊隨其後,旭日幹上半身傾入車廂,將一個巨大的牛皮袋拖出來扛在肩上。
他站在月光下,看著憐枝的眼睛道:「坐馬車太過顯眼,咱們走一段路,再騎馬出雁門關。」
「走?」憐枝方才在車廂內屈腿好一會,兩條腿酸麻不已,因此此時聽到旭日幹這番話,有些不愉道,「要走多久呢?」
他不過是一句抱怨話,誰想旭日干卻聽進去了,他正色道:「要不了多久,你若腿疼,便知會我一聲,我來背你。」
旭日幹這樣認真,倒讓憐枝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紅著臉嘟囔了句什麼,便拉著小安子跟在旭日干後頭,幾個人踩在柔軟的草地上,盯著月光照耀下,前人的背影。
「三日之內,我們必得趕到雁門關。」旭日干開口道,「大王有一頭鷹,嗅力驚人,還有一雙#039千里眼#039,我們若不趕得快,恐怕要被那金雕捉著尾巴,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憐枝聽罷,心頭一駭,實沒想到斯欽巴日那頭鷹還有這樣的用處,當即不敢偷懶,亦步亦趨地跟在旭日干身後,等天快亮了,三人才敢挨著一塊巨石一起睡一覺。
這石頭硌人得厲害,可憐枝已累極了,眯著眯著還真睡了過去,腦海中混混沌沌——竟然夢見了從前的事。
周宮入冬之後,檐上會結冰棱,冰棱融化後冷冰冰的水珠墜下來,滴在臉上真叫人渾身一激靈,要問憐枝為什麼知道——那是他在上書房讀書時夫子最愛的罰人法子。
一入冬,憐枝就總賴床,夫子嚴苛,只要他遲了便罰他在外頭站大半天,憐枝餓著肚子捧著書站在檐下,冰涼的水滴在頭頂上,冰得魂靈都顫一顫,
可憐枝卻不難過,只因那些日子,陸景策總會半路被夫子「攆」出來陪他,景策表哥笑眯眯地站在他身邊,為他頂起一把傘,為他暖手。
偶爾也會使壞,將傘挪開,瞌睡打了一半的憐枝復又驚醒,一抬眼便見陸景策壞笑著看他,憐枝氣道:「表哥!」
「又不聽課,當心又被夫子打手底心。」
實則夫子從沒有打過他的手底心,每回生了氣,又被陸景策三言兩語地化解了,往往那時憐枝便會眼眸晶亮地望向他——其實他望向陸景策時眼神總是晶亮的,就像此刻。
兩雙眼眸對視,陸景策的傘早偏了,冰棱上的水一滴滴地落下,落在他們的鼻尖,又滑在下頜,最終一齊墜下,在地上匯成同一灘水。
憐枝就笑:「你才捨不得。」
「你最捨不得我疼。」
一個捨不得他疼,一個卻總是讓他疼——又是一滴冰冷落在憐枝面上,沈憐枝緩緩地睜開眼睛,他抬手一抹面頰,濕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