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官將腦袋湊到憐枝耳邊,嘴唇不住囁嚅著正為他轉述,憐枝邊聽邊依次看向那幾人,他將這幾個夏人看得清楚,也曉得斯欽巴日是在為他解圍。
若是從前,他會記得斯欽巴日的好,偏偏此時他正與這小蠻人爭鋒相對,故而這份「好」便變得無比虛偽了。
憐枝犯了犟,非要與斯欽巴日對著幹,他開口道:「喀喇沁王,你錯了。」
「既然今日是諾敏的生辰,那麼我奏一曲也無妨。」憐枝不輕不重地開口道。
「大王,請容妾前去更衣。」
斯欽巴日遽然睜大了眼睛——沈憐枝從不在他面前自稱「妾」,只是自稱我,斯欽巴日也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如今憐枝如此畢恭畢敬,他倒有些惴惴不安了。
只是當下他也顧不得這些,下意識地抬手扣住憐枝手腕,將他拉近了些,他壓聲道:「喂!你做什麼?你能會什麼……別逞強,快回來!」
憐枝低笑一聲,纖長的睫羽一揚,斯欽巴日竟從那雙柳葉似的眸子中瞧出了幾分譏嘲,憐枝將手腕抽了出來,又規矩道:「妾去去就來。」
蘇日娜也怔住了,不過很快又趨於平靜——她有些不屑地暗忖道,沈憐枝這麼個男人又能有什麼拿得出手的。
這樣想著,她便寬心不少,這沈憐枝恐怕也是被激得糊塗了,哼,不自量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罷了。
幾人各懷鬼胎,直至憐枝復從帳外走來——
侍僕為他拉開兩側帳簾,憐枝換下了緊窄的胡服,換上了一身翠青色的廣繡長衫,他解了髮辮,烏黑青絲僅用一根翡翠玉簪豎起。
憐枝身材清瘦高挑,懷中抱著曲頸琵琶,孑立娉婷,仿若青蓮出塵,有如畫中仙子。
他坐在氈帳中央的胡床上,一手按在琵琶音階高處,寬袖垂落,從而顯露出雪白的小臂。憐枝纖秀的指尖隨意撥動琴弦,那樂聲便如潺潺流水般傾瀉而出,他悠悠唱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求而不得寤寐思服
……
憐枝唱罷,抱著琵琶站起身來,而後朝諾敏公主走去,公主已不能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面上薄紅更甚,「閼…閼氏……」
「這是我的陪嫁。」憐枝拔下插在發間的翡翠簪子,墨發霎時垂落,仿佛山水潑墨,他將那玉簪插在諾敏髮辮上,微湊近了些,直叫諾敏暈頭轉向。
「我是用不上了——賜給你,就當生辰禮,聊表寸心。」
「多…多謝閼氏。」諾敏紅著臉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