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是瓷土,是石英啊。
隨著這句話落下,在黑暗中那隻帶著勞作痕跡的手裡,浮現出了潔白的石英砂。
線條散開,又重新聚合,它們組合成一個年輕女人的形狀,有點像嬴鴉鴉,有點像烏觀鷺,又有點像是魚其微或者烏如芸。那張臉上線條亂跑,根本看不出五官。
這是那個出身世家的女官,嬴寒山想,果然這一切還是要以自己的認知構築。
「你聽我說,」聲音又落下來了,「雖說像是有瓷土,但如今畢竟只有石英。如果不弄明白,就不知道這裡有多少礦,就不知道該不該建窯,建成什麼規模。如果山路這幾天還不好走,我就先把這件事回報。如果還能上山,我就再去確認一次。」
那個線條女人臉上出現一個大洞,好像張開的大嘴。易尚的聲音帶上困惑:「你怎麼了,怎麼看著心不在焉的?扭到的腳還在痛嗎?」
畫面又轉了,它變成無定型的黑色,穿著青色官服的易尚在裡面奔跑,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四周窸窸窣窣傳來不明的低語。在這低語聲中易尚開始念什麼,她的聲音像是經文,並不悅耳,卻有一種沉鈍的力量。
「回去的路被山洪斷了?」
「不對,你這次不要和我一起上山。」
「他們叫了人上山,如果我出事,你裝作不知道。」
「……把消息帶給別駕……」
那黑暗轟然崩塌,白色的石英從地底升起,不斷放大,視野扭曲前最後一刻,嬴寒山又看到了她的手,那隻手裡抓著一片衣袖。
線條潰散,畫面澄明,嬴寒山看到了青衣的易尚。
她衣服髒了,頭髮也有點散,這張臉平平無奇,是南方鄉村中隨處可見的女人。
「你是什麼?」嬴寒山問,「鬼魂?殘念?」
她不答,只是大睜著眼睛看向虛空:「阿娘。」
是死前的殘念,嬴寒山想,在叫娘啊。
「她怪可憐的……」她說,「他們要滅口。肯定要留個活口做見證……她不能上山。」
「阿娘。」她又說,「阿娘?阿娘……娘啊……阿娘……」
嬴寒山猛地抽了一口氣,好像溺水的人剛剛緩過來。她睜眼,看到義莊的屋頂。
萇濯還沒變回人形,滿地藤蔓包裹著她,藤蔓輕輕敲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暢呼吸。
「哈……哈,我沒事了,我醒過來了,萇濯你還醒著嗎?」
藤蔓戳戳她的手心算是回應,然後緩慢地縮小,纏上她的手腕:「濯也醒著,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