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表情憤怒地瞪著坐在輪椅上的趙芬:「只有男護工你不會不用?腿不能走又不是全身不能動,讓個男的給你擦臉擦手,算什麼樣子!都這把年紀了,要不要臉?」
平日裡強勢囂張的趙芬,此刻卻垂著腦袋悶聲不響,表情委屈地任他苛責甚至咒罵。
這麼些年,岑音一直覺得,是奶奶更不喜歡她,找到機會就要罵她幾句,反而爺爺雖然態度也冷漠,但起碼不會對她怎麼苛責。
但現在,她好像突然意識到,有時候看到的,不過是表面。
一個女人,是不是生來就如此看不起女人?
她年輕的時候,會不會也期待著,能有機會學習知識、創造事業、走向更寬闊的未來?
可是是什麼,讓她後來不止覺得自己無用,甚至覺得整個群體都需要依附丈夫而活?
大概率,是日復一日的欺壓、洗腦罷了。
他,或者說他們,把她變成了莫名其妙的潑婦,自己卻隱身在背後,成為了眾人眼中低調的老好人。
趙芬是施暴者,卻也許,也是她們這三代里的第一個受害者。
岑音看著他們坐進車后座,眼神卻遲遲沒有收回。
直到一股冰涼貼上了她的臉頰。
岑音陡然回神,接過許南驍手裡的巧克力甜筒。
「看什麼呢?」許南驍順著她的目光朝門口看了眼。
岑音表情堅定,像是在心裡下了個什麼重大的決定。
眼見著她掏出手機,許南驍探頭過去,只見備忘錄上,兩行大字緩緩呈現——
【如果以後我住院,我一定要找八個高大帥氣的男護工來照顧我。】
【如果老公不讓,就換個老公。】
許南驍:?
*
回家吃了藥後,岑音靠坐在床頭,有些昏昏沉沉,卻還不忘檢查購物網站上的物流信息,生怕給江意歡的生日禮物會因為下雨延誤。
心有靈犀般的,群里跳出了江意歡的消息。
江意歡:【後天晚上,雲上KTV!本公主生日,一個都不准缺席!】
岑音第一個回復道:【好!】
「好個屁好。」許南驍往她水裡塞了杯熱水,「你這嗓子還唱歌?」
岑音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擺手,然後又指著耳朵,點頭。
一連串的動作,許南驍卻看懂了。
她在說:我不唱,我聽你們唱就行。
「岑音音,換個地方也可以。」
岑音搖頭,下一句實在不知道怎麼用動作描述,於是又打開了備忘錄。
【歡歡是壽星,不要讓她掃興。】
許南驍無聲嘆了口氣。
岑音是個領地感很重的人,一旦有人被她划進自己的領地,她就會不求回報地對他好,但自己有事兒的時候,卻極少對領地里的人抱怨或求助。
因為她覺得自己可以處理,因為不想他們擔心。
許南驍並不希望她這樣,卻好像也不能多說什麼,只能慢慢用行動去化解。
「睡會兒吧。」他把手機從她手裡抽了出來。
岑音本就有點困了,於是聽話地把身子往下挪。
外頭的天氣本就陰沉,即便沒有拉窗簾,臥室里也是昏暗一片。小雨淅淅瀝瀝,平日裡覺得煩人,此刻倒像是一曲舒緩的催眠曲。
不知不覺,困意就漸漸來襲。
許南驍幫她掖了掖被角,正想起身關燈,右手卻突然被她拉住。
岑音看似柔弱,內在卻比誰都堅韌,就像湖邊的蘆葦,看似柔軟易彎,但即便是狂風暴雨,也很難將它折斷。
好像重逢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般粘人,大概是生病的緣故。
許南驍坐了回去,探過上半身關了燈,他盤腿坐在地板上,目光柔和地落在她泛紅的臉頰。
實在沒忍住,許南驍抬起左手,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臉。
軟乎乎的。
還挺可愛。
右手被她緊緊握住,許南驍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身子一歪,腦袋順勢靠在手臂上,也閉上了眼睛。
一覺醒來,倆人還保持著這個曖昧的姿勢。
岑音抿了抿唇,莫名有些心虛,其實剛才抓他手的時候,她完全是有意識的。
不知道是因為生病的人格外脆弱,還是出於其他的私心,她不想他離開,就衝動了一回。
可現在,該如何解釋?
岑音偷偷把手抽了回來,打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但許南驍還是被她的動靜吵醒了,他雙眸輕眯,帶著濃重的困意緩慢起身,雙腿麻木得仿佛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