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嗯了一聲:「姜指揮還好嗎?」
「姜指揮瞧著也能長命百歲,兒孫繞膝呢,就是謝指揮……」顧知小聲說道。
江芸芸睜眼。
「這些年他避嫌,前頭還能翻個牆爬個屋頂,悄悄來家裡吃飯,後來年紀大了,你們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顧知趴過來,小聲說道,「也就逢年過年送個禮,見了面不咸不淡說兩句,之前還能走動的時候,還有幾次偶遇呢。」
江芸芸看著頭頂的樹蔭,下意識抬頭朝著屋頂看去。
屋頂空空蕩蕩的,只是睡著不知誰家跑出來的貓。
年輕時,這個屋頂總是站滿了人,現在,也只剩下細碎的風飄飄蕩蕩走過了。
「正好我扶你去外面走動走動。」顧知說道,「要不要看看謝指揮啊,大家都一把年紀了,看一眼是一眼呢。」
周渝哭笑不得:「小孩會不會說話。」
顧知雖說不愛讀四書五經,但各種雜書,尤其是張道長的各種道家經書,她卻學得很快,故而一本正經解釋道:「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自來生死之事,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那要不就去看一眼,人家早早就不當錦衣衛了,這些年還學著避嫌呢,也是莫名其妙。」周渝笑說著,神色懷念,「姐,你還記得當年在蘭州時,大家就擠在那個小院子裡,多擠啊,張道長老是和謝來吵架,謝來還總是給我們買好吃的,大家雖然擠在一起,整日有說不完的話,多開心啊。」
江芸芸還沒說話,就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
周渝連忙去開門,隨後驚訝站在門口,搭在門上的手微微收緊:「你……誰,誰走了。」
姜磊的兒子跪在門口,大哭:「謝叔……謝叔走了。」
張道長猛地站起來:「什麼!」
「謝叔臨終前說不想麻煩你,但我爹說,說,希望您能去看謝叔最後一面。」
江芸芸盯著頭頂細碎的日光,緩緩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氣。
屋頂的小貓慢慢吞吞離開了。
小院裡的人瞬間陷入安靜,誰也不曾說話。
故人不可見,漢水日東流。
屬於江芸的世代終於還是緩緩走遠了。
五月初三
原本能吃能睡的江芸芸突然開始嗜睡,一睡就是一整天,就連一日三餐都不敢上吃的。
原本空蕩蕩的小院立刻圍滿了人,太醫院的太醫密密麻麻站滿院子,一個個神色惶恐,交頭接耳間是說不出的不安。
——年歲已至,他們無能為力,但如何回宮交代呢。
周渝站在台階下,看著裡面站滿了人卻又格外安靜,那顆心直勾勾往下沉。
她一直不想想這件事情,卻不曾想,這事倒是自己走的如此匆匆,猝不及防來到眾人面前。
「娘,我扶你去休息吧,你一晚上沒睡。」周耦低聲說道。
周渝伸手,緊緊握著女兒的手臂,許久之後才眼眶通紅,喃喃說道:「娘,就一個姐姐啊。」
—— ——
宮內
朱厚煒緊張問道:「人來了沒?」
「最遲也要後天了!」
朱厚煒難得急躁:「怎麼這麼慢啊!」
「畢竟年紀也大了。」
「那,那那邊呢?」他猶豫問道,「能撐到這麼久嘛。」
小黃門沒說話了。
「哎,廢物廢物!!干點事情也干不好!」朱厚煒生氣說道,「還不去庫房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啊,人參雪蓮都送過去啊。」
「都已經送過去了。」王妃趕過來,按著他的手臂,低聲說道,「王爺莫急。」
朱厚煒看著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是真怕我哥瘋了。」
夫妻兩人沉默著,哪怕聽著外面小公主快樂的笑聲,卻還是一臉愁容。
五月初五,天色陰沉,瞧著要下大雨。
一直昏睡的江芸芸突然清醒過來,甚至笑著對周笙說道:「今年的春天好熱,想喝點冰水。」
周笙緊緊握著她的手,勉強露出笑來:「什麼年紀了還吃冰的,我讓人給你倒杯熱水來。」
「那不喝了。」江芸芸孩子氣說道。
周笙緊緊握著她冰冷的手:「好孩子,喝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