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芸芸上辭是因為江渝的品階。
之前楊廷和和李東陽都想給自己孩子得到一個正六品的官職,從而上了無數道摺子, 但都被駁回了, 後來因為李東陽致仕,朱厚照這才給了正六品的官職, 可見自來恩蔭的慣例大都是六七品這樣的小官, 但這一次江渝的職位卻是正五品。
雖說自來四品是官員上升的一道坎, 但多少考取功名的人,汲汲名利想要得到一個正五品的位置也是求而不得。
江渝確實在蘭州做出很多貢獻,如今九邊就蘭州的邊貿做得最是蒸蒸日上,漢蒙調解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如今蘭州有一大批會蒙古語的漢人,雙方矛盾能很快被化解,江渝也為此付出很多的努力,但一下子從從六品到正五品,對她而言不是好事,只會讓她的信服力逐漸降低,從而耽誤她的工作。
江渝需要的是真正的歷練。
大樹底下生不出大樹,她必須自己去爭,去搶,才能拿到屬於她自己的榮耀。
朱厚煒和她走在一起,手指時不時去拉她的袖子,嘴裡碎碎念著:「怎麼不合適,小魚兒這麼厲害,當官也是應該的。」
「別不好意思,其他人想要給他們的小孩爭取官職的時候,那說的可都直白了,你就是太認真了。」
「小魚兒也辛苦,你也辛苦,這是榮譽,你為什麼要拒絕啊。」
朱厚煒忍不住去緊緊拉著她的袖子,手指無意識的勾勒出她袖間的花紋,時不時掃了一眼,嘴裡卻還是不解問道。
江芸芸垂眸看著面前天真無邪的天潢貴胄。
總有人一出生就在終點,他們想要的東西觸手可得,他們想做的事情輕而易舉,哪怕他們已經足夠敏感,依舊無法完完全全地感知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由平凡人組成的。
規則的運行應該是大部分人適用,這才是一個良好社會需要的基石。
「她可以自己去得到正五品的官職。」許久之後,江芸芸平靜說道。
朱厚煒不解,扭頭看她,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我是說,江渝,她很厲害,也很努力,遲早有一天,朝廷會看到她的成就,未來的史書上會看到她的奮鬥。」江芸芸想了想,笑意溫柔,「不是靠我這個姐姐。」
朱厚煒眉毛一動一動的,最後忍不住反問道:「可她是女孩,她要不是你妹妹,她……她也沒不會被人知道啊,她甚至不會出現在蘭州。」
江芸芸嘆氣:「那我希望,我能讓更多人被看到吧,像江渝一樣。」
朱厚煒一知半解,摸了摸腦袋:「我聽不懂,江芸,你總有很多我們聽不懂的話。」
江芸芸沒說話。
朱厚煒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捏著她袖子上的花紋,來來回回翻看著。
兩人一路沉默地來到文華殿。
守門的小黃門又換了一波,甚至就連大太監都是新鮮的面孔,那人一看到江芸芸和朱厚煒就快步走了過去。
「二殿下,江閣老!」
他的眼睛一看到江芸芸明顯亮了起來,聲音都跟著諂媚起來。
江芸芸收回手,對著他和氣一笑:「公公瞧著是新面孔。」
大太監矜持又忍不住得意一笑:「張公公病了,一直不見好,奴婢這才替了他的位置,奴婢叫畢真,原是尚膳監的人。」
「這奴才做菜還不錯。」朱厚煒回過神來,淡淡說道,隨後拉著江芸芸上了台階。
守門的錦衣衛也是不認識的人,江芸芸多看了一眼,隨後看到牟斌的孩子牟勵。
牟勵繼承了他爹的職位,一開始是錦衣衛百戶,聽聞年前升到了千戶,算是恩蔭子嗣中非常努力的榜樣。
他察覺到江芸芸的視線,偏又目不斜視。
兩人剛在門口站定,守門的小黃門一臉高興,伸出手就打算去開門。
朱厚煒突然拉著江芸的袖子停下腳步:「你是覺得若是小魚兒因為你的庇護才到正五品,會被人看不起,但你也知道沒有你,小魚兒是做不到現在的位置,那你們不是相互成就嗎?自來正四品以上的官員,若是為朝廷做出很多貢獻的,都會有一個孩子被蔭恩,這是獎勵,可你是覺得不好是嗎?」
江芸芸錯愕,側首去看朱厚煒。
朱厚煒年輕的面容上滿是認真,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江芸芸:「可我覺得,只有官員的孩子才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讀書很耗錢,我之前聽人說起過,一般家庭都供不起科舉之事,我是說,這世上有你這般的神童本就鳳毛麟角,三年一次的篩選已經足夠挑選出來,可依舊不夠用,再者你們為國家做了很多事情,故而才會有這樣的政策。」
江芸芸笑了笑:「若代代相傳是極好的家風,那在此之前的門閥為何退出,又或者這些子弟能否因為父輩的榮耀,從而有了更好的品行嗎?就像江渝一般優秀。」
朱厚煒瞪大眼睛,和江芸芸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