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雲沒有說話,還是撫摸著最後幾支弓箭。
她的刀,她的劍全都壞了,這是她最後的武器。
陳繼還有什麼不明白,身形搖搖欲墜。
「早,早知道,我就把我老妻和小孩都送出去。」他下意識說道。
周青雲抬眸看他:「你覺得脫脫卜花·娜仁為什麼挑這個時候發難,因為她在賭,賭我們並不是以前那樣,她在試探,試探朝廷還要不要蘭州,你信不信,你前腳把人送走,後腳這些人就會站在對面軍營前。」
陳繼欲言又止。
「朝廷上不會有人再護著蘭州了。」
「這兩年的軍餉,可曾批過一次嘛。」
「若是江芸在,那些蒙古人敢跨過黃河嘛。」
周青雲口氣咄咄逼人,整個人都好似一簇火在發出最後的悲鳴:「逃,往哪裡逃,蒙古人不會放過我們,朝廷也不會。」
陳繼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灰拜,最後欲哭無淚:「江芸,江芸,怎麼就又繞到江芸上了,難道沒了她還不行嗎?」
「不是沒了她不行。」周青雲冷靜說道,「是沒了一心為百姓的領頭羊不行。」
「果然,果然,沒有人,沒有人,我要走,我要走。」張嵐不知何時出現,瘋瘋癲癲說道,「騙人,你們都是騙子。」
周青雲猛地站了起來,想也不想就拉弓搭箭。
「不要!」秦銘瞪大眼睛,大喊著。
與此同時,一聲慘叫響起。
「我不會殺了他的。」周青雲冷漠說道,「我不會為了懦夫斷送我自己的前程,但他現在出去就會徹底亂了軍心,我去把他捆起來。」
被射中小腿的張嵐痛苦呻吟著,最後看向周青雲的目光帶著怨恨。
「若是我以前的脾氣,我肯定殺了你。」周青雲把他五花大綁起來,低聲說道,「可當年走了一趟京城,聽聞了江芸這麼多年來的事跡,我學會了在憤怒中冷靜。」
她把人拖著往裡面走,任由血跡在地上蔓延,好似一道道血淚。
「我想穿的衣服,你卻如此玷污。」周青雲把人關進屋子時,突然生出一股荒謬的情緒來,「也太可笑了。」
「不好啦!不好了,永寧門要破了!永寧門要破了。」
屋內三人同時抬起頭來。
「敵將說,開城門不殺降。」士兵欲言又止,充滿期望地看著三人。
「我要去射殺大將。」周青雲握緊手中的弓箭,頭也不回就抬腳離開,口氣堅定,「當年江芸可以射中那面旗,我就不信我不行。」
「不要去!」秦銘想也不想就要上前把人拉住,「你會死的。」
「我是蘭州人。」周青雲站在台階下,看著被煙霧迷茫,許久不見日光發天空低聲說道,「若是為了蘭州死,倒也不太冤枉。」
秦銘有一瞬間的茫然。
「我去投降好不好。」他說,「至少百姓……」
周青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記得把所有冊子,種子全都燒了。」
「開城門,不屠城。」
「開城門,不屠城。」
喊陣的聲音越來越大,蘭州城牆上的百姓越來越猶豫。
「外城什麼下場。」周青雲上了城牆,看著蠢蠢欲動的士兵,冷冷說道,「蒙古人自來就有略城略村,築京觀的惡性,不過五年安穩的日子,你們都不記得嘛。」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知是誰喊了第一聲,整個城門上便充滿哀嚎。
「不准哭。」周青雲搭箭,冷冷看向城門下喊話的先鋒,「丟臉。」
「蘭州的祖先……」
弓箭在凌冽的秋風中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周青雲想起自己年輕時曾射過一隻老鷹,這樣銳利的,在草原上無往不勝的老鷹也將敗在她的弓箭下。
她甚至想起了當年江芸射箭時的那一幕。
年輕的同知在寒風中好似於夜色淪為一體,卻又好似城牆上的旗幟。
現在,是她站在這裡。
「庇護蘭州。」
利箭呼嘯而出,猝不及防間直直射中先鋒小將的喉嚨。
龐大的聲音發出不可置信的嗬嗬聲,最後重重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