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制名單要在翰林院、春坊官及國子監祭酒二員中選擇進講。但今朝的實際操作中,陛下看中這項工作,所以一般由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大員充任主要經筵講官。
江芸芸現在厲害了,悄咪咪混進這個隊伍里去了。
按道理這個流程應該是,吏部、翰林院共同推舉,具名陳奏,然後皇帝欽定,江芸芸自己也不知道這事怎麼就悄無聲息就選上了。
要不是外面輿論環境實在是被其他事情鬧得厲害,這個消息估計也能鬧上一波,但實在是事情太多,摺子不夠寫了,據說年前京城的紙張就已經非常貴了,隱隱有當年洛陽紙貴的架勢。
今年第一節經筵可放在二月初二,位置還是在文華殿,不過不是在兩側的穿殿,而是在主殿。
開講前一天,李東陽還專門大晚上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只把江芸芸聽得頭暈目眩。
「這次是英國公為知經筵事,劉首輔為同知經筵事,總掌經筵事宜。」李東陽施施然開口。
江芸芸一聽立馬緊張起來——一個勛貴之首,一個文官之首,好大的規模啊。
「這次主講官,我為其一。」李東陽咳嗽一聲。
江芸芸立馬編了一頂高帽子,給人整整齊齊帶上。
李東陽氣笑了:「你少給我花言巧浯,這次講課題目是內閣點題,其實也算是陛下有這樣的想法,劉閣老順勢選了這個題目。」
他說完突然看了一眼江芸芸。
江芸芸不明所以,但正襟危坐,一臉嚴肅。
「如今士人間隱隱有這樣一種論調:夫學不知經世,非學也;經世而不知考古之變,非經世也。」李東陽輕聲說道,「如今空疏學風盛行,又有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復古強調,這樣的言論算是新一波流派了。」
這些話在之前那一批考生拜會她的時候,她就聽過無數次了,若是按照她的想法,這些統歸於『文以載道』的傳承,說清楚一個道理自然是需要的,但推行出去,實踐出去才是更重要的,一直停留在第一步,反覆爭論,老實說沒什麼意思。
實踐出真知,才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但這話不該由她這個在文學界沒啥本事的人說出口,平白又要挨頓罵。
「你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論調嘛?」李東陽見她一臉不以為然,笑問道。
江芸芸不解地搖了搖頭。
李東陽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小師弟的胳膊:「這話本不該說的,如今你我已同朝為官,但今日瞧見了還是忍不住說,江其歸,你還真是一個孩子啊,做了這麼多事情,還真是毫無其他想法,老師說你赤誠,當真是一語中的。」
江芸芸哎了一聲,猶猶豫豫地伸手指了指自己:「因為我?」
李東陽目光充滿溫柔地看向自己的小師弟,緩緩點頭:「當然,江其歸,你可是我朝第一位六元及第的小狀元啊,年紀輕輕進了內閣經歷,歷任兩地主官,手握無數要事,如今既教導太子殿下,又能講學陛下,天下文人若以你馬首是瞻,又有何不可。」
江芸芸驚呆在原地。
「可不是都在罵我嗎。」她尷尬地搓了搓手。
雖說不在意,但出門在外老是被人指著鼻子罵,想忽略都難。
李東陽無奈搖頭:「就像你說的,誰做事不被罵,我多年前提出「軼宋窺唐」,詩學漢唐的主張,強調對法度聲調的掌握,這些年也隱隱有年輕人提出反對意見,哪有不被罵的。」
江芸芸不好對此事發表意見,只能訕訕一笑,因為據她所知,她這一屆的狀元康海就是劇烈反對的人之一。
李東陽並不指望自己的小師弟發表站隊意見,只是跟著說回經筵的事情:「我已經擬好講章,送內閣詳定了,之後敕房官員謄清兩份,我手拿高頭白手本,陛下那本衣裙為純黃色,明日會有小黃門領你去該站的位置上站著,你可要小心謹慎一些。」
江芸芸連連點頭保證著:「我肯定乖乖站著。」
「明日六部九卿大臣都要侍班,六科給事中和監察御史各兩人會主持現場侍儀,到時候要是被他們抓到你舉止不合禮儀,彈劾和糾治的摺子能把你淹沒了,你本來就礙他們眼了。」李東陽嘲笑著。
江芸芸只好也跟著尷尬笑了笑。
李東陽又仔仔細細吩咐了很多,直到天黑這才準備起身離開,江芸芸自認準備充分,但第二天還是被數不勝數的繁文縟節給差點打倒了。
文華殿今日連太子講學都不進行了,一進門鴻臚寺和錦衣衛長官都在場供事。
鴻臚寺掌鳴贊,類似於現在主持會議的司儀,錦衣衛因為皇帝的貼身侍衛,所以把整個文華殿圍得水泄不通。
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對著他點了點頭,稍微檢查了一下就把人放進去了。
內場還有一個將軍侍衛環伺陛下身邊,說起來也是熟人,之前聽了江芸芸的話,乖乖沒有鬧事的駙馬都尉齊世美。
之前因為那件事情好多人被清洗了,就連不少駙馬都因為行事不端被送到國子監重新讀書做人了,可齊世美卻能帶著手下全身而退,只是聽說他和司禮監太監陳寬似交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