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寬如今已經六十七歲的年紀,發須皆白,留著茂密的鬍子,看著江芸芸便捏著鬍子,笑了起來,溫粹含弘。
江芸芸快步上前行禮,姿態謙卑,吳寬把人扶了起來,笑說著:「坐吧,先前唐伯虎在信中對你贊口不絕,把你形容成天下自此唯一的神童,還送來很多你的文章,我便對你一直很是好奇。」
江芸芸不解:「吳侍郎認識唐伯虎?」
「我有一好友名叫沈周,他有兩個徒弟名叫唐寅和祝允明,都穆也沈啟南學過詩。」吳寬和氣說道。
江芸芸恍然大悟,熱情說道:「原是如此,沈師孝心至今聞名南直隸。」
沈家歷代布衣,族無顯宦,但卻是吳中望族,沈周聲名遠播,父母在不遠遊,一直不曾出仕做官,但在朝中卻好友遍布。
「坐吧,不知後面的那些閱卷官何時能來。」吳寬笑說著。
江芸芸開玩笑道:「總歸能被人麻溜請過來的。」
吳寬笑了起來,兩人間的氣氛頓時放鬆下來。
「原和唐伯虎一樣促狹,不知江學士對科舉之事可有了解?」他話鋒一轉,隨意問道。
江芸芸老實交代:「除卻自己考的那幾場,在瓊山縣做縣令主持了縣試,對於會試還要吳公多多指教。」
「那就足夠了。」吳寬安撫著,「考試的題目可有什麼想法?」
江芸芸還是搖頭。
「我還以為你是個很有想法的。」吳寬笑著打趣著。
江芸芸笑了笑:「雖有想法,但此前都是對自己的,如今面對這數千考生不敢隨意發言。」
「唐伯虎如此張狂的人,還能和你玩的這麼好,對你如此推崇。」吳寬驚訝,「聽都玄敬說,他能安安分分考試,可是多虧了你日日提點。」
江芸芸謙虛擺手:「伯虎本就是神童,耐下心來就能學好,和我並無關係。」
吳寬看著面前的年輕人,越看越滿意:「這世上有天賦的人其實比比皆是,但能用好這天賦的人屈指可數,唐伯虎是個不安分的人,若非你時時看著,現在也不知在哪裡呢。」
江芸芸只是笑著,溫和轉移話題:「不知吳侍郎對考題可有何打算。」
吳寬捏著鬍子想了想:「這京城如今最熱鬧的莫過於浙江和漳州的消息了。」
他看了一眼江芸芸。
江芸芸低眉順眼沒說話。
他就繼續說道:「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的那些好友如今散落天南地北,但無一不例外,和你志同道合,就連唐伯虎都開始學著你的模樣推行清丈放良之事,可見士有百行,以德為首。」
他沉吟片刻:「四書開篇就用——『子在齊聞韶,君子之德,如風;小人之德,如草』開場,江學士意下如何?」
江芸芸:「聖人學九德三月不知肉味,不過『學之』二字,韶盡美,又盡善,確有令人向上之一。」
吳寬滿意點頭:「史記內容信手捏來,果然是江其歸啊。」
江芸芸只好又謙虛地擺了擺手。
兩人說話間,五房的閱卷官終於被錦衣衛們請進來了,大家自然又是一番行禮問安,江芸芸年紀是最小的,但坐的位置卻不低,直接坐在吳寬的右手邊,能進北直隸會試的大都是進士,對江芸並不陌生,其中不少人平日裡還見過面說說話,一點也看不出架子,只是如今乍一看,心裡難免有些想法了。
一般來說一場會試主考官二人,同考官十八人,也即是傳說中的「十八房制」。
兩個主考官也稱為總裁,坐在最前。
後面十八人各自分坐兩側。
「人來齊了,就先祭拜聖人吧。」會試是有一套繁瑣流程的,這麼早把人抓進來就是為了這個完成流程。
拜孔子,文言文宣誓等等一系列工作下來,天色都黑了。
吳寬年紀大了,但還是強撐著精神說道:「雖時間已晚,但還請各房回房後每人出十道試題,四書題目由我和江學士負責,今日起,大家兩人出行,結伴擔保,也不可隨意和他人說話,可記住了。」
眾人起身行禮應下。
等十八羅漢走了,屋內只剩下江芸和吳寬。
「第一場考試需要三篇四書文,四篇五經文,第二場考試的考題下來,考的是論、詔誥表、判語也需要我們出,第三場考試的考題是策問。今夜我們的工作量可不少,明日宮門落鎖前要上呈陛下。」
江芸芸點頭,直接說道:「不若一人出三套然後再各自挑選。」
「正有此意。」吳寬滿意點頭,看著江芸芸笑得更和善了。
這齣一套試卷說得簡單,但很考驗出題人的水平,放眼京城,能出一套好卷子的人不多,但對於當慣老師的江芸芸和博學多聞發吳寬都不是問題,所以反而是最好,最迅速的選擇。
一個時辰後,兩人齊齊放筆,對視一笑。
「這個前後截的有點遠,但關係極佳,很考驗考生的基礎水平,可放最後一道。」
六張卷子一字排開,吳寬細細打量後,指著江芸芸的其中一張卷子說道,「你看過國子監的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