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加起來大概有三十幾本,但疊起來也是厚厚的一列。
「你覺得他們說的對,你的不對?」謝遷好奇反問。
「那不是。」江芸芸想也不想就說道,「是他們提出的問題,確實非常符合具體處理中遇到的實際問題,譬如揚州王知府的土地論,倒也不是罵我的,而是實事求是點出全國大面積推行可能產生的問題,十點問題都是要我們解決的,不是為了攻擊我而攻擊我,所以我覺得一地一推行,很有調研的必要。」
「調研?」劉健不解。
「就是通過各種實地調查,收集客觀全面的信息,再加以研究分析,最後對未來的發展予以預測,為發展方向做準備。」江芸芸解釋著。
「好新奇的說法。」謝遷坐直身子,「那浙江的事情也能這麼做。」
「對。」江芸芸來了興趣,背著小手,來來回回走著,「我之前清丈的時候,發現有些時候反而是百姓不願意清丈土地,為什麼,因為衙門那邊總是會繳納重賦,比如衙門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就要收十分之五,但他們要是拿自己的田投了鄉紳,鄉紳只要十分之三,多出來的錢,這筆買賣,正常人都會選吧。」
「略有聽聞。」劉健問,「但這樣可就成了賤籍了,不是更受人欺負。」
「不,現在時代變了。」江芸芸站直身子,「如今的鄉紳誰家裡沒幾個秀才舉人,只要談好買賣,有的是本事讓子孫順順利利,真有出息的子孫,對鄉紳而言也是未來的助力。」
三人臉色大變。
「這才是人人渴望的科舉。」江芸芸低聲說道。
「夠了。」李東陽大聲打斷她的話,「真是越發膽大妄為了,回去坐著。」
江芸芸被罵了一頓,也不生氣,溜溜達達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下,裝模作樣拿起筆,開始整理這兩疊的摺子,順手抽出其中一個摺子放在第一個位置上。
三人收回視線,然後開始商量手中的摺子,一時間也是爭論不休,主要是人選確實不好找。
要有勇有謀的,要膽子大的,要位高權重,鎮得住其他人,最後是真心支持這項工作的。
最後挑來挑去選中了遠在揚州的知府王恩。
「是了,我突然想起來,王知府在揚州的清丈土地做得極好。」李東陽記性很好,一下子就翻出了六七月時,王恩遞上來的摺子,「而且此人性格剛強,原先也是浙江做過事情,想來對浙江的民情格外了解。」
「你之前說王恩彈劾你的摺子……」謝遷扭頭去問江芸芸。
埋頭寫字的江芸芸頭也不抬,只是用左手把放在第一本的摺子遞了過去。
謝遷接了過來,仔細研讀片刻後抬頭:「確是個人選。」
—— ——
江芸芸還是第一個下班回家的小刺頭。
不過繞是第一個下班,外面的天也都快黑了,整個內閣燈火通明,守門的小黃門看著她走過來,連忙笑著起身:「江學士又第一個走啊。」
江芸芸笑:「是啊,哎,你在看書啊?」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椅子上的東西,隨口問道。
小黃門卻慌慌張張地藏了起來,不好意思說道:「就是隨便看看,都說宰相門口七品官,我這個內閣守門的,字也不認識幾個也太丟臉了。」
江芸芸笑:「好事啊,不過識字要從千字文開始的,論語有點太夠深奧了。」
「這樣啊?」小黃門尷尬搓了搓手,「這個要去哪裡買啊?」
「我家裡好像有,之前給樂山學過的,他都捨不得扔,我回頭看看他願不願意割愛給你。」江芸芸笑說著,「裡面還有他的註解呢,你看了肯定有用。」
小黃門一下子激動起來:「那好啊,我肯定給錢。」
「那我問問。」江芸芸笑說著,「這裡天黑,別看書了,小心壞了眼睛,得不償失,白天的時候看就可以了。」
小黃門哎哎應了幾聲,殷勤把人送出門。
江芸芸回家沒走幾步,突然就被人攔下了,一抬頭,還是個熟人——谷大用。
「殿下找我?」江芸芸下意識左右張望著。
——四處黑漆漆的,太子殿下不是能忍自己吃虧躲起來的性子。
——應該不在!
谷大用點頭:「原來江學士還記得殿下啊。」
江芸芸摸了摸鼻子,為自己狡辯著:「是詹事府沒排我上課。」
谷大用又點頭:「畢竟江學士也升官了嘛,自然也是顧不上的,詹事府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江芸芸哪裡聽不明白,無奈說道:「殿下不高興了。」
「那沒有的,殿下在刻苦讀書呢。」谷大用認真說道。
江芸芸沒說話了,眼珠子直勾勾盯著谷大用看。
谷大用一看,聲音一軟,立馬嘆氣:「殿下最近聽到一些流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