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笑眯眯說道:「朝貢每年都有,甚至最高一年四次, 韃靼和瓦剌都爭先恐後來學習大明風采,但自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所以我這幾日立了一份規矩讓他們填寫朝貢表格, 我們也好一一核對, 然後才上報京城。」
因為自來大一統的國家都會把周邊四夷的朝貢視作政治上的臣服,所以對四夷朝貢,都遵行「厚往薄來」態度,往往是賜大於收,用來顯示天朝上國的財富和國力,不僅如此,朝廷還會有「給賜」的封賞,也就是對蒙古大汗、妃子及太師以下的重要酋長進行封賞。
不過這些都是去往北京才會有的待遇,所以便衍生出明明京城並非貿易的主要場地,但還是有絡繹不絕的使團,千里跋涉來到京城,而大宗物資交換的遼東、宣大、甘寧的市口,反而是正兒八經的買賣交流。
去京城這裡的門道最多了。
按照太。祖立下的規定,朝貢的人數越多,換回去的賞賜也就越多。
這簡直是大放血行為,譬如在正統十四年,瓦剌首領也先和諸蒙古首領都派遣使者說要向明朝進貢馬匹。明明只來了一千三百八十五人,卻又在摺子上上報成兩千兩百五十七人,朝廷又不會特意去清點這些人數,便按照他上報的人數如實發放賞賜,又因為使團全程都是各地負擔吃用,所以謊報人數已經是慣例,連吃帶拿也都是常事,大家不想和蒙古交惡,也不想丟了面子,一般都是超負荷給付。
比如這次,永謝布找到了蘭州這個冤大頭,想要先敲一筆,江芸芸才不肯吃這個虧,連夜擬了一個章程,三更半夜去敲知府的門,和他合計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派人把新章程送到驛站去了。
第一,統一上報人員名單(要一一核對);
第二,把要朝貢的東西一一列表(要一一核對);
第三,具體逗留幾日,上京路線如何,每日伙食餐補多少,按照一人一餐原則貼補;
第四,授封為幾人,分別是誰,也要列表;
第五,不能擾民,不能喝酒斗凶等等規矩。
密密麻麻一共十條兩頁紙,後附江芸芸親自繪製的表格,要求五日內上交。
「蒙古人不生氣?之前英宗就是核對了人數,導致蒙古大怒才兵戈相見,最後……」 朱貢錝大驚又擔憂的說著。
江芸芸皺了皺鼻子:「我也會生氣,這麼浪費我們衙門的錢,都是百姓一點點的稅收,我今年還打算修路呢,哪來多餘的錢給他們消耗,一天一人伙食三十文,已經很多了!不核對清楚,如何叫衙役給他們做飯,要是想吃點別的就自己花錢,我們蘭州什麼東西沒有!好花錢得很!」
「要是他們去京城告你一狀,你可就要挨罵了?」 朱貢錝又說道。
江芸芸哦了一聲,冷靜說道:「頭癢不怕虱子多,我這彈劾的摺子本來就不少,而且要是想從我們蘭州過就這個規矩,願意來我們就來,我們蘭州好東西也很多的,做交易完全沒問題,要是嫌麻煩不願意就算了,那個地方願意當冤大頭那就自己去當。」
朱貢錝看著年輕氣盛的江芸,欲言又止。
——真兇啊。
他想。
江芸芸以為他們也是來當說客的,畢竟很多人不同意她的做法,覺得會激怒蒙古人,所以她這幾天左手是招女衙役的事情,右手是使團的事情,忙得團團轉,每天的飯菜都是謝來送過來放在衙門吃的,三更半夜被謝來揪回去睡覺。
她出聲安慰道:「不會有問題的,我瞧著那斯日波野心不小,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和我們翻臉的。」
朱貢錝忍不住說道:「你知道斯日波野心不小,還敢讓他進來。」
「蒙古要是有南下的本事早就下了,何來現在如此墨跡,他有野心又如何,是狼是狗可不是要先摸摸骨。」江芸芸信誓旦旦說道。
朱貢錝沉默了。
其實道理誰都懂,但誰也不敢擔這個責,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算了,不說這些頭疼的事情了。」楊遇揉了揉腦袋,坐直的身子忍不住歪了歪,「今日找江同知來也不是來說這些事情的。」
江芸芸不解:「不是為這事?」
她腦海里來來回回把這幾日的事情過了一遍,實在想不出王府找她還能有什麼事情?
欽差的事情,已經借著長史的死不再插手,擺明了王府不要功勞也不要苦勞,只當自己不存在。
衛所的事情,欽差至今都沒開口,想來各家也都是找了靠山的,江芸芸再不情願,也胳膊擰不過大腿。
春耕農田的事情,肅王府應該更不感興趣才是。
想來想去也就蒙古人這把大刀懸在頭頂,才能讓這些富貴人家非常恐慌。
不是這事,還能是什麼事情!
「說起來這事還是受了江同知的啟發。」郡王朱真淤出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