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看著裡面仔仔細細疊起來的紙包,小心翼翼碰了碰,突然笑了笑:「你可真厲害。」
她抬頭去看選娘,大聲說道:「選娘,你可真厲害啊。」
選娘也看著她笑:「只是我時間有限,很多種類的繼續育種大都擱置了,其實按道理事情也該結束了,江同知想要的產量多的種子,我也都做好了。」
她低頭看著凝結了她八年心血的盒子,沉默了許久才繼續說道。
「揚州這幾年是不是水災,又或者旱災,都說南方魚米之鄉,如今日子也不好過了,百姓的日子過得過,隔壁那些地來來回回流轉,就是留不住人。」
選娘爽朗的面容上露出愁緒:「怎麼就活不下去呢。」
江芸芸也跟著沉默下來。
「人人都厭惡盜賊水旱之事,殊不知不凡事由微至巨,現在只是南方的水稻受到危害,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她說。
選娘一聽也跟著笑了起來:「是,我就說我們江小狀元是最看得遠的,當年能看得清,現在也能看得見。」
徐叔嘆氣:「道理我們都懂,可颳風下雨乃是天命啊,我這次帶她來就是想要江同知勸勸她,真是瘋了啊,好好的一個女人家,還要繼續研究這個違抗天命的事情,你就說說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家還要不要了,都鬧到夫人那邊去了。」
江芸芸不解:「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選娘合上手中的盒子,認真說道:「我只是不甘心,說出來江同知肯定笑話我,我雖是一介女流,但我此刻所想確實不是為我,也不是為了那一點點權力,是為了那些跪在地上謝我的百姓,是為了我隔壁一直換的鄰居,我每天都在想,到底有沒有產量多的種子,它要長的大,要時間短,還要好吃,它能種倒全國各地去,我就是喜歡每個人都有飯吃。」
她失神了片刻,想了想又說道:「我讀過您在瓊山縣寫的那些文章,寫的很好,寫的真好,我覺得您做什麼都是對的,所以我也是想來問問您。」
「問我?」江芸芸突然臉色嚴肅起來。
「問我已經付出的八年,問我未來還要付出的無數個八年。」選娘抱緊手中的盒子,低聲說道。
「以前過著圍著灶台,圍著孩子,圍著我觸手可及的東西,這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過去了,可我現在心裡總覺得自己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總想做得更多。」
「真是痴了。」徐叔一聽就直嘆氣,「都和自家男人鬧得要和離了,之前讓她來,也是看她掌管的莊子土地種的好,工資需要,這才送她過來,現在一個女人鬧成這樣,家不家的,也太難看了,大家都看笑話呢。」
江芸芸怔怔地看著徐叔,隨後又看向選娘,突然不敢說話。
選娘在掙扎中露出痛苦,她已經停在崖邊,感受到了凌冽的風,若是往前很有可能就會摔下去,可若是回頭,那前面的路都白走了,只是那麼痛快的風,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在猶豫,在尖叫,在垂死掙扎,偏所有人都看不見。
偏在此刻,江漾那一夜的話突然在她腦海中不停的迴蕩著,宛若咒語一般。
江漾困住了,選娘也困住了,那其他人呢?
江渝也這麼想的嗎?周笙也這麼痛苦嗎?甚至是曹蓁?這麼風光的曹家大小姐,家族鼎盛,母親給力,可碰上江如琅這樣的廢物卻還要如此吃力。
江芸芸失魂落魄地站著,有一瞬間地迷茫。
她當年為什麼要走上讀書這條路?
因為無路可走。
因為她壓根就沒想過困住自己。
她寧願自己被發現後站著死,也不要一開始就跪著活。
她甚至一直很慶幸周笙為她造了一個男兒身份,讓她可以堂堂噹噹走在人間。
「這工作給其他人做也成,也不是非要她一個女的,不要孩子,不要夫君在這裡忙活的。」徐叔繼續說道。
江芸芸脫口而出:「可她做了這麼多就白做了嗎?」
徐叔一頓。
選娘猛地看了過來。
江芸芸又沒說話了。
「怎麼會白做呢,老夫人說了,會給她錢的。」徐叔小心翼翼說道。
選娘也跟著喪氣低下頭來。
「給錢沒有用。」江芸芸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反問道,「我沒聽說男的在外面工作,家裡女的鬧翻天的,現在選娘有這樣的本事,家裡人卻絲毫不支持她,我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徐叔驚地說不出來。
江芸芸想了想又說道:「你們若是不同意她繼續做了,不若就讓她跟著我做,她做的很好,也很用心,換了個人就是耽誤事情,她的家人還是想要一個洗衣做飯的妻子,那我就做主讓他們和離,切得乾乾淨淨算了。」
徐叔眼睛都瞪大了。
江芸芸大聲嘟囔著:「一家子一點也不懂事,這事做得好,我肯定要上摺子給請功,可不能胡亂壞了我的事,本來大家好好的分這個功勞的,現在剛開了個頭就鬧出這事,真是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