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憂心忡忡回了家,誰也沒想到這件事情不僅沒有消停,反而越演越烈,聽說還有士兵打算跑,結果被指揮使當場抓住。
「要把他們都殺了,也是可憐。」僕人阿來嘆氣,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年確實特別冷,市面上也沒有棉花了,還好去年買的還能穿,我再穿幾件也就不冷了。」
江芸芸放下筆,擰眉說道:「在哪裡殺人?」
阿來想了想:「說要拖到天水門殺呢,說是要他們敬什麼的,難道是河伯?」
江芸芸嘆氣,起身說道:「我去看看。」
以儆效尤。
看來軍營已經很亂了,那些指揮使不得不用這樣血腥的辦法來鎮壓。
阿來一驚,連忙攔道:「不要去啊,那些當兵的最討厭我們,我們知府大人過去都要被吃臉色呢,一點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我就去看看而已。」江芸芸和氣安撫著,「不惹事。」
—— ——
天水門就是鎮遠浮橋過了之後,要進的第一個門,河橋巡檢司就在那裡。
這裡人來人往確實格外熱鬧。
江芸芸來的時候,這裡已經圍滿了人,一排人跪在黃河邊上,一個個被五花大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一個穿著盔甲,身形偉岸的人站在他們身後。
「跑,能跑哪裡去,這裡是蘭州!當了逃兵那就是懦夫。」
「對不起軍營里的其他兄弟,這就是在捅刀子。」
「今日在這裡用你們的血來祭奠戰死在這裡的兄弟。」
人群中也有人傳來哭聲。
「我們沒有吃的,沒有穿的,還要每天訓練,還要忍受你們的謾罵,我受不了了,你要殺就殺吧。」有一人聲音尖利,口氣卻格外頹廢,「死了就死了,遲早都要死的,等黃河水凍起來,對面的蒙古人就會把我們都殺了。」
「沒用!孬種。」那個盔甲人直接一腳把人踢翻。
一個小女孩尖叫著跑出來,扶起被踢倒的人,大聲罵道:「我爹說的沒錯,你們吃得好穿得暖,讓他們去送死,要是能好好打仗誰不會好好打仗,這麼冷的天,我爹只能穿著單衣……」
「把人給拉下去!」盔甲人黑著臉大聲喊道。
小女孩被人直接拖走,嘴裡還在不乾不淨地罵著。
「妖言惑眾。」盔甲人環顧眾人,大聲說道,「衣服馬上就來,你們也說今年特別冷,難道送過來不需要時間嘛?馬上就會送到。」
「不會有人送過來了!」有人躲在人群中大聲喊道,「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江芸芸下意識看向出聲的地方,卻看到說話的人,眉頭微微皺起。
「胡言亂語!」盔甲人沉臉瞪眼,「隊伍就在路上,如何不會運過來。」
「是啊,怎麼會沒有送過來。」
「肯定有啊,我半個多月前就看到有隊伍出門了,肯定是買棉衣去了啊。」
眾人議論紛紛。
隊伍出門時的情形,大家都是看到的。
「可都半個多月了。」也不知道是誰突然說道,「便是去亦力把里也該回來了。」
江芸芸一怔。
盔甲人眼看議論聲越來越大,連忙說道:「棉衣肯定有,這些人禍亂軍心,叛逃蘭州,理應該殺,來啊,都殺了!」
一說起殺人,人群就都安靜下來了。
江芸芸卻是眼皮子一跳。
——不對勁,太不對勁!
早已準備妥當的劊子手舉著鋼刀出現在士兵身後,人群中的哭聲越來越大。
這些士兵也許一開始不是蘭州人,但在蘭州多年,也都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哭的都是他們的家人。
寒光凌冽,北風呼嘯,耳邊是濤濤的黃河水,鬧得所有人的聲音都好似被蒙上一層紗,若非仔細聽,便什麼都聽不到。
那些士兵或者一臉麻木,又或者哭得不能自抑。
「哭什麼!死就死了,呸,下輩子,我可不當人了。」為首一個身形魁梧的漢子大聲咒罵道,「死老天,不給人活路,沒得吃,沒得穿,呸。」
劊子手的鋼刀高高舉起,奔騰的黃河水倒映在刀面上……
「等會。」江芸芸出了人群,大聲呵止道,「刀下留人。」
「敢問這位軍官姓名。」她看向盔甲人。
「大膽,這是蘭州衛指揮使周倫。」
江芸芸看向盔甲人,和氣一笑:「久仰大名,周指揮,在下蘭州新任同知江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