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先嘴角微動, 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聽說你有一個親妹妹。」
「是, 她叫江渝,說起來和你弟弟是一個年紀的。」江芸芸笑著搖頭,「只是她性格活潑, 整日坐不住就要往外面跑, 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我其實和她相處的日子格外少, 導致現在她連我的話都不願意聽了, 錯過了妹妹的長大, 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今日瞧著你弟弟這麼安靜聽話, 越發覺得遺憾。」
「其實同哥兒也是很喜歡出門玩的,只是身體不好,而且夫人管他管的嚴。」李兆先想了想又安慰道, 「想來你們親兄妹感情肯定很好。」
「那你和你弟弟關係不好嗎?」江芸芸反問。
李兆先一頓,隨後又說道:「自然是好的, 二弟可粘我了!」
江芸芸笑:「想來你也聽說過, 我也不止渝姐兒這一個兄弟姊妹。」
李兆先點頭:「但也聽說你們似乎……分開了?」
自然不好說分家, 而且也沒聽說江如琅死了。
「我和他們相處過一段時間,其實不太愉快,但也不至於仇恨相加,若是要再算起來,我和他們也並沒有太大的仇怨,只是大人間的恩怨總是很容易被投射到小孩子身上。」江芸芸平靜說道,「大人們理不清理還亂的關係讓一切和他們搭邊的人都會陷入這場混亂中。」
江家的關係是一團亂麻,當時的江芸芸自顧不暇,甚至不敢多管,只想著每日去好好讀書,才能避開這場風波。
罪魁禍首是江如琅,幸好,他此刻再也掀不起浪了,所有人的關係便也緩和了許多。
「這麼多年過去了,大人們各自分開,小輩們的關係也緊跟著平靜下來,渝姐兒就和大夫人的小女兒玩得很好,兩人年紀相當,性格相似,我這次回揚州,渝姐兒還陪著她過生日,深夜才溜回來。」
「大人的事情是大人的事情,小輩就安安心心做個小輩即可。」
李兆先一臉茫然,隨後一臉若有所思,連著腳步都慢了下來。
「你該好好考試才是。」江芸芸話鋒一轉,和氣說道,「不是為了你爹,也不是要爭一口氣,更不要為了後院的事情,你只是為了你自己,就像當年我咬牙去考試一樣,只有自己活了,周圍的一切也都活了,徵伯,你也該向前走才是。」
雨越下越大,聽在人耳朵里擾得人心煩意亂。
李兆先腳步便也跟著停了下來。
江芸芸並沒有扭頭去看他。
若是說起來,是她今日僭越了。
李家的事情說到底和她沒有關係,她和李東陽的師兄弟關係也沒親厚到這個地步。
但她江芸芸想來就是多管閒事的人,見李兆先的天賦被尷尬窒息的家庭氛圍逐漸掩蓋,到底是有些可惜。
「可我爹……」李兆先低著頭悶悶說著,但想了想又沮喪著沒有繼續說下去。
李兆同年幼體弱,性子乖巧,偏疼一些也是應該的。
所有人都這麼說,他自己也這麼覺得,可有時候冷不丁一看還是覺得不舒服。
——他爹對他就從未這麼溫和過。
「雖然自來人人都愛說這是愛之深責之切,但我也想告訴你,不論別人只論自己,人生的路你只能自己走,所以你爹的態度,夫人的態度都不重要。」江芸芸的聲音被風雨一吹,縹緲清淡。
她側首,溫和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伸手點了點傘柄:「這把傘總要撐到自己頭上才算遮風避雨。」
李兆先沉默地轉了轉手中的雨傘,傘面上的雨珠飛濺下來,打濕兩人的衣袖。
冰冷的雨滴讓人一個激靈。
李兆先渾渾噩噩的腦袋被那水滴一澆,好像醍醐灌頂一般,突然清醒過來。
「人人都說你厲害……」許久之後,李兆先低聲說道,「今日才算是真的見識到了。」
江芸芸笑:「聽上去像是在罵我的。」
「外面的人確實大部分的人都在罵你。」李兆先抬腳,「我其實一直也是半信半疑,因為你真的做了好多驚世駭俗的事情,但我今日覺得,他們是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凡夫不可語道。」
「江其歸。」在巷子口,他停了下來,認真地看著面前的比他小很多的小師叔,「你真的很厲害。」
江芸芸背著手,笑眯眯哄道:「那你喊我一聲小師叔聽聽。」
李兆先翻了個白眼,下巴一抬:「做夢去吧,快跟你的小青梅回家去。」
江芸芸一抬頭,驚訝地看著不遠處站在誰家屋檐下,撐著傘的黎循傳。
「你怎麼來了?」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