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縣令啊。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現在他要走了,大家都捨不得,卻又知道這樣的人瓊山縣肯定留不住,他值得更好更高的地方。
回京城吧,去做好大好大的官。
村長顫顫巍巍得扶著江芸芸的手,半晌之後才哽咽說道:「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啊。」
江芸芸怔怔得站著,嘴皮子微動,卻又不知說什麼才說。
她現在的樣子其實很滑稽,她雖然高挑,但身形消瘦,偏背上還掛著兩個圓鼓鼓的大包,把她擋的嚴嚴實實的,她這樣呆呆站在原處像一個小小的烏龜。
可所有人都沒有笑。
他們一臉嚴肅,一臉動容。
江芸當初就是這樣來的,現在也是這樣走的。
清清白白,兩袖清風。
「保重。」人群中的符穹穿著素色的道袍,對著小縣令深深俯了一禮。
葉啟晨也帶著衙門眾人折腰而拜:「保重。」
「保重。」百姓們也齊齊喊道。
「走吧。」謝來從屋頂下來,平靜說道,「船要走了。」
帶著晨霧的散去,山脊的太陽也終於出來了。
瓊山縣的一天正式開始了,若是前幾日,江芸芸這個時候已經處理好昨日的公務,出發準備去各處巡視了,去集市看看有沒有人破壞規矩,去村子看看各家的種地情況,再去各大壩看看,免得雨汛來了沖壞堤壩,再不濟也在街上溜達體察民情。
她這一日日的事情,可真是不少,能安安穩穩坐在縣衙里的日子可不多。
可今日之後,她再也不需要幹這些了。
她要走了。
離開的心情終於從虛無縹緲的空中落在地上,透過層層日光落在江芸芸的眼中,她看著路上跪滿了的百姓,看著折腰而拜的人,又看著那個倒在地上的萬民傘。
她江芸芸,也算沒有辜負這一片真心。
江芸芸抬腳離開,樂山和謝來安靜跟在他們身後。
也不知道是誰先哭了一聲,沒多久,街道兩側就都是壓抑的哭聲,他們跪在地上看著逐漸離去的小縣令。
這個十五歲來到這裡,十七歲離開的小狀元,終於要回到她該去的地方了。
他能來這一遭,已經很是令人歡欣若狂了。
江芸芸迎著東邊的日光,一步步朝著碼頭走去,每走一步都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一份。
江芸芸幫過很多人,不少人也都會感謝她,那個時候她是高興的,因為那是她的朋友,是她路見不平的勇氣。
可在今日,她卻覺得是那麼驕傲,她曾在無數個日日夜夜算著稅率,算著海貿,想著春種秋收,她想要做一個好縣令,又怕自己做不好,所以到最後只能埋頭做著自己的事情,她希望百姓可以過得更好,可以堂堂正正活著,能承載出這些百姓最簡單的願望。
現在看來她,她這個縣令,也許不負所托。
船哨聲尖銳響起,這艘船離開了熱鬧的碼頭。
江芸芸安靜坐在船艙里,手裡握著那份被她來來回回翻看了無數遍,連邊緣都起毛了,但她卻始終沒有打開的信封。
黎循傳的名字已經被她摸出包漿了。
這份信,她不敢打開。
她當年不曾回揚州,因為她答應過師娘要做一個好縣令,在她沒有成為好縣令之前,她生怕自己會泄了那口氣。
她怕自己做不好這個縣令,鬧出笑話,到時候連帶著楠枝,老師和師娘都要被笑話。
她更怕自己做不好這個縣令,辜負了師娘的期望。
她手指微微顫抖,撕了好久都沒撕開,好不容易撕開一道縫,便著急想要去看看裡面到底寫了什麼。
那份信被她皺巴巴扯了出來。
黎循傳熟悉的筆跡映入眼帘,一筆一划依舊非常端正。
「瓊州炎熱,但切莫貪涼……」
「一覺醒來,窗邊紅梅開了,憶起揚州書房前的綠梅……」
「祖父很好,只是食慾不佳,拜讀過幾篇文章,但頗為嫌棄……」
「多年未見,甚是想念,照顧好身體,來日京城見。」
這位多年的小青梅沒有提及一句老師和師娘的事情,只是絮絮叨叨讓他保重身體,說起他在華容的事情,平靜安寧,只要一讀起來就能想起他說話時的神態,大概是眉頭微微皺著,一臉嚴肅認真,眼睛卻是水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