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安安靜靜聽著,盯著那個精緻的碟子,半晌沒說話。
——當日去符家,確實很冷清。
——確實有不少文人喜歡穿道袍,那符穹是喜歡嗎?
顧仕隆信誓旦旦分析著,隨後語氣一轉,神色凝重:「而且那個靜室我去過了,全都是牌位,瞧著還有滲人。」
—— ——
顧仕隆端著兩碟素菜蹲在屋頂上,吹了好一會兒風最後掉頭重新回了符家的內院。
那位六姑娘長得非常貌美年輕,瞧著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素青的衣服,頭上只挽了一個烏木簪子,面容哀戚,眼眶泛紅,模樣上和符穹有幾分相似。
這是一間西面很大的院子,如今大門緊閉,只在屋檐下掛著白色的燈籠,風一吹,吱呀作響,好似有人在風中哀嚎。
大門被人推開,能看到裡面飄揚的白布,還有陰暗的環境。
「哥。」六姑娘在黑暗中穿過一層又一層白布,最後來到內室。
一排排的牌匾,整整齊齊地被排成三排,足足十五個牌位。
那些名字用刀劍刻出來,邊上還有一圈用紅筆勾勒出來的輪廓,筆走龍蛇的轉折溝壑間好似一雙雙時不時在閃爍的眼睛。
七七四十九盞的燭燈在夜色中跳動著。
正中的蒲團上跪著一個穿著素白色道袍的人,帶著同色的長鬢帽,渾身上下再無其他裝飾,跳動的火光落在衣擺上,卻映照不出任何光亮。
他跪在哪裡,沉默地像個木頭。
六姑娘沒有再說話,也跟著跪在她邊上。
面前的火盆明明只剩下一點灰燼,偏她把紙扔進去,便猛地舔出一縷火苗,在嘗到甜頭後邊瞬間蓬勃而出,吞滅了所有黃紙。
六姑娘就這樣一把又一把扔進去,看著火光一次又一次掙扎地騰飛,照得兩人臉上的神色若隱若現。
一人死寂,一人悲戚。
煙霧開始逐漸繚繞,又重新把這兩人的面容掩蓋下來。
那一疊滿滿的黃紙被燒完了,面前那四十九根蠟燭也只剩下一半了。
「回去吧。」符穹沙啞開口。
「再坐一會,哥。」六姑娘低著頭,可沒一會兒側首去看一側跪著的人,「我想陪陪你。」
符穹安靜地連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聞。
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鬢間卻有了白髮。
「還是辦個道場吧。」六姑娘盯著那幾根白髮,繼續說道,「符家就我們了,好好過日子吧。」
符穹睫毛微動,那張因為緊繃太久顯得有些僵硬的面容抬了起來,看著面前的牌位,好一會兒才會緩緩問道:「可爹娘怎麼辦?祖父祖母怎麼辦?伯父伯母怎麼辦?還有弟弟妹妹們怎麼辦?」
他的聲音太過平靜了。
六姑娘語塞。
「我閉不上眼。」符穹輕輕吐出一口,閉上眼,聲音都在微微顫抖,偏臉色平靜極了,「符安,我想殺了他們。」
—— ——
「殺誰?」江芸芸追問道。
顧仕隆和他四目相對,嘴皮子動了動,吐出口的是:「我不知道啊,符穹沒說啊。」
江芸芸聽得直齜牙。
「反正就是他家裡肯定是出過事。」顧仕隆拍著胸脯保證道,「沒事,我肯定給你打聽清楚。」
江芸芸收回視線,手指繞著冊子上的書頁:「這事就交給你了,符縣丞是個聰明人,你平日見了他不要露出異樣。」
顧仕隆嘴裡塞著糕點,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你今日去海南衛和人吵架了?」他隨口問道。
「你怎麼知道?」江芸芸不解。
顧仕隆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江芸芸從書中抬起頭來,神色詭異:「你和蔣叔說話了?」
顧仕隆立馬大聲說道:「我可不是小孩子,還和人吵架……我的意思是,我要保護你的,我去看符穹了,你身邊不就沒有人了,所以我讓蔣叔看著你點,不要讓別人欺負你了。」
江芸芸得意地皺了皺鼻子:「誰能欺負我啊。」
「對!」顧仕隆握拳,堅定說道,「被欺負了也不要緊,我肯定給你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