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你自己弄的?」鄧廷瓚不解問道。
江芸芸點頭:「對啊。」
「胡鬧。」誰知鄧廷瓚呵斥道,「你一個縣令,難道要事無巨細,什麼都幹不成。」
江芸芸吶吶解釋著:「這個圖他們畫不來,而且一開始他們不會算,我自己算得快,所以就……」
鄧廷瓚氣笑了,教訓著:「你這人怎麼長了一個聰明臉,腦子卻不靈光。」
江芸芸有點不服氣。
「他們既然是你的主簿,不會就要學,學不會就換點,不然要他們做什麼。」鄧廷瓚見她如此,繼續教訓著,「你可是縣令,一縣的刑名、錢穀、獄訟、治安、徵收賦稅、徭役、 教化百姓都在你肩上,你倒好,眼裡這些塗塗寫寫的事情,刑案都審清了嗎?今年的夏稅可不要忘記了,徭役,教育,治安哪一件不重要,抓小失大,真是沒出息。」
江芸芸抱著那一堆圖紙站在原處,神色呆怔。
突然有一瞬間,她突然反應過來。
她是縣令!
她現在是瓊山縣的縣令了!
「天下官員,唯有縣令是最忙碌的。」鄧廷瓚見她如此迷茫,聲音都軟了下來,「內閣下有六部,巡按之後有各衙,便是知州之下也有你們,可唯有縣令,一個縣幾萬口的人都在他一人身上,所需責任之大,要求能力之強,都是非常鍛鍊人的。」
鄧廷瓚拍了拍這位年輕人的肩膀:「你是個聰明人,好好想想就會明白的,縣令只是官位小,但你只要做的好,你治下的這幾萬百姓見了你無不高呼雀躍的,所有的東西都是你這份工作里微小的一份,你都要做,但不能事事都自己做,主簿們心不齊又如何,只要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那就是好的,實在不行你就把人換了,你可是縣令,你這次知道請我來,下次難道不能請其他人來嘛。」
江芸芸神色微動,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呂芳行的摺子,我已經寫好了,張縣令的加封我也提了,那個黎人因為供出線索,給了他一個痛快的死法,其餘人也都按照罪行一一定罪了,只是呂家的家人……」鄧廷瓚見她好像回過神來,便岔開話題說起正事。
「只要他們沒做過壞事,我自然秉公處理。」江芸芸保證著。
鄧廷瓚無奈搖了搖頭:「真是天真,他們既然享受了呂家的恩榮,就不可能清清白白。」
江芸芸猶豫解釋著:「罪不及家人,他們,他們總歸沒有犯下律法下的錯誤。」
「沒了呂芳行的庇護,他們只會被旁觀的人活吃了。」鄧廷瓚溫和說道,「你要是真的想要留他們一條性命,讓他們速速離開這裡吧。」
「程家也是如此,程道成也是斬立決,他家裡的兄伯只要涉及到此案,最低的都是仗責三十。」鄧廷瓚索性親自為他把所有人的未來都一一解釋著,「還有那個章叢,你還不打算放人走。」
江芸芸神色訕訕:「等徹底貼出公告,我就把人放走。」
「此事做得直接,雖也有了證據,但也莽撞了些,若是章叢反水,此事就要你吃一腦門官司了。」鄧廷瓚說。
江芸芸沒說話,只是看了眼鄧廷瓚。
鄧廷瓚氣笑了:「小子倒是會打算盤,怪不得聽說在白鹿洞書院,惹得算學的學長三更半夜都要來找你,心眼還挺多。」
江芸芸露出乖巧地笑來。
「章叢的功名是保不住了,你和章教諭的仇算是結下了。」鄧廷瓚冷笑一聲,「這罪可要是你自己吃了。」
江芸芸也不害怕,笑眯眯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鄧廷瓚也不繼續多話,只是隨口問道:「那個小女孩還沒找到了嗎?」
「找到了。」江芸芸摸了摸腦袋,「但我想著她要是就像過現在這樣的日子,那就這樣吧,周娘子對她也是很好的,衣服都是新的,我這裡加上麼兒也才三個人,也是照顧不來的。」
鄧廷瓚好奇:「你怎麼知道那個小孩在廚娘那裡。」
「因為有鬼的人總是第一個跳出來的。」江芸芸笑說著,「和張縣令關係的好的人就這麼幾個,武忠家的情況已經無力收養一個小孩了,符穹和吳萩不是多管閒事之人,葉啟晨也是個謹慎的人,想來想去,捨不得年幼小孩的人大概只有常年照顧她的女人。」
鄧廷瓚沉默,許久之後才說道:「張縣令妻兒早亡,家中只剩下一個弟弟和老母,若是朝廷有了封賞,這個小姑娘怕是得不到了,這一點你可有和廚娘講過。」
江芸芸愣了愣,沒說話。
「你要讓她們自己做決定。」鄧廷瓚沉聲說道。
江芸芸今日和這位鄧巡撫說話,總有種捉襟見肘的感覺。
這位位高權重,浸染官場多年的人帶著她終於推開官場的大門。
那個並沒有推行開的數字記帳,因為貪心是控制不住的。
那個封建社會下的人心,少了大家主庇護的家族是脆弱的。
那個人際關係中無法剔除的聯繫,一個小小教諭,也夠她喝一壺的。
甚至還有這句若是小女孩隱姓埋名,那就註定要成為一個平凡的人。
「那我明天去問問,要是張縣令真的被表彰了,她今後也算有安身立命的資本了。」江芸芸懊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