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婁素捧著魚缸哭唧唧跑過來說自己養的魚死了。
江芸芸順勢低下頭一看。
低下頭的那一刻。
她突然清晰地看到自己現在的面容。
夏日的熱浪照得水都在反光,江芸芸的這張臉也跟著微微扭曲起來。
「我明明養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死了,換水餵食,一個都沒少啊。」面前的婁素苦惱抱怨著。
江芸芸盯著那條翻肚皮的小魚,那條魚蔫噠噠地浮在水面上,水波微動,他也跟著飄了飄。
而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也是這樣安安靜靜地浮在水面上,和那條小魚一樣毫無生機。
就在那時,江芸芸突然惶恐地發現,自己記不得以前自己的模樣了。
她以前也長得這麼好看嘛?眼睛也有這麼大的?皮膚也這麼白嗎?
她透過隱隱的水光看著這張臉,突然失魂落魄待在原處,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繼續看著面前之人。
「怎麼了?」婁素見她不說話了,神色詭異,小心翼翼問道。
江芸芸回過神來,冷不丁看著面前之人。
那種詭異的,被人注視的感覺便又消失不見了。
面前的婁素長得文質秀氣,她還記得她的樣子,閉上眼,心裡也能浮現出她的樣子。
可她現在怎麼也想不起來以前的自己的樣子,甚至只要用力去記憶中翻找,便覺得頭疼欲來,甚至冷汗淋漓。
「哎哎,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婁素緊張往後退了一步。
「沒事,只是覺得你該做個小魚賦悼念一下你的可憐小魚。」江芸芸再抬眸時,笑臉盈盈說道。
婁素嘆氣:「我是來找你安慰的,不是來找功課的。」
江芸芸依舊和氣地看著他,哪怕心中驚濤駭浪。
—— ——
彝倫堂
袁端坐在上首沒有說話,聞實道代為主持。
「今日是為了婁同學能否繼續在這裡讀書的事情而展開的一次辯論。」他站在台子上,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頭,今日所有課都停了,也就是說全校的師生都齊聚在這裡。
堂外的人更多,不少人聽說這件奇事都要來看看,有模樣稚嫩的小孩,也有白髮蒼蒼的老人,人群中甚至還有不少頭戴帽笠的女子。
「若是支持婁同學繼續讀書的,就站在右邊。」他平靜說道。
右邊的小案幾邊上站著婁素和江芸芸兩人。
兩人目光平靜地看著眾人,有人一臉好奇,也有人下意識避開他們的目光。
好一會兒都沒有人上前。
「江芸你不是剛回來嗎,就馬不停蹄來湊熱鬧了。」
「我早就聽聞你們關係很好了,嘻嘻,看來還真的挺好的。」
「女人讀書就是不行,你一個小解元可別糊塗了。」
江芸芸目光平靜地掃視著眾人,溫溫柔柔說道:「女人讀書若是不行,偏在座的能比得上婁素的也沒幾人,那是不是也說明你們讀書更不行。」
她平日裡說話都是格外和氣的,慢條斯理,笑臉盈盈,任誰看了都要夸一句斯文。
「我要是你們早就羞憤離開,再不濟也是閉門讀書了。」只是今日她不笑了,眉宇間就是淡淡的冷漠疏離,那道濃密的劍眉也有了幾分不可直視的銳利,「所以,誰來湊熱鬧還不好說呢。」
「就是就是。」顧麼兒從人群中匆匆忙忙擠進來,懷裡揣著一個小布包,一邊為江芸芸撐場,一邊把布包里的糕點,瓜子,果脯都掏出來,整整齊齊擺在座子上,然後信誓旦旦地擠在江芸芸和婁素中間,天真問道,「開始吵架了嗎?」
袁端看得眉頭一挑。
「你一個都沒讀過書的人來湊什麼熱鬧。」有人不悅質問道。
顧麼兒不高興了,面無表情舉起自己的拳頭:「我雖然讀書一般,但我打人特別厲害,你要不要試試。」
「咳咳。」聞實道打斷顧麼兒的挑釁,拉回正題,「既然這邊就兩人,那對面的人也不能太多,最多四人。」
人群譁然。
「之前可沒說選定人數的。」
「這我們也沒商量好啊。」
有人在人群中起鬨著。
顧麼兒聽得直冷笑,大聲說道:「那個中間說話的人,別以為你個子矮就可以胡咧咧,我早就聽說你這人是『矮子肚裡疙瘩多』,我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誰,誰說的。」那人大怒。
顧麼兒皮笑肉不笑:「那我可不告訴你。」
「還打算輪流不成,也太欺負人了。」門口,樂山也大聲說道,「你們這麼多人,真當自己是臭皮匠嘛。」
聞實道解釋道:「這麼多人打算辯論到什麼時候,你們現在就選幾個你們覺得厲害的上場就是,大丈夫何必扭扭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