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神色微動:「也就是說其實改土歸流並沒有效果。」
顧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不能說沒有用,但確實收效甚微。」
「為何?」江芸芸好奇問道,「既然這裡已經納入大明的版圖,按理本就該讓大明人管理才是,給他們文化,經濟上的扶持,讓他們從內心開始認同我們的身份,但同時對不是漢人以外民族的人,給與他們一定的自主權利,應該是很穩妥的辦法才是。」
「他們不是蠻夷嗎?」顧溥挑眉。
江芸芸認真說道:「不是,若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治理他們,出問題是遲早的,認同他們,接納他們,吸收他們,才能同化他們,感化他們,這才是最好的邊境維穩的手段,靠一群異心的人,用金錢和權力來吊著,永遠都只會養成兩面派的人。」
顧溥沉默。
「這是你的想法。」
江芸芸眨了眨眼。
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第一次是老師與她說的。
「所以我這次也不對?」江芸芸心中有一瞬間的退縮,猶豫問道。
上一次,老師近乎嚴厲地告誡她。
她一廂情願想要給受災的人謀一條生路,卻觸碰了更大的利益集團,若非老師出手,她大概要被當成替罪羔羊了。
這一次,顧溥也說這樣的話,只是口氣格外平靜。
這一次她不過是提出一個想法,這個想法甚至曾在歷史書上被單獨寫過,他們說這是讓少數民族融入漢族的一個辦法。
「你知道土司到底是什麼嗎?」顧溥冷不地問道。
「土司他是那片土地最大的擁有者,他占有絕大多數的耕地、山林、水源,這不是幾個富豪強紳可以比擬的,而土民只有零星而少量的土地,甚至沒有土地,他們被迫依附於土官,這樣土司就能完全掌握這個土民的全部。」
江芸芸聽得眉心微動。
顧溥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只是他們這種關係是『主僕之分,百世不移』,比我們相信中更嚴重一些。」
江芸芸眨了眨眼:「有多嚴重。」
「土司中一直有這樣的一則故事,雖然裡面的主角從沒有連名帶姓說出來,但每個土司管轄的範圍內都有這樣的故事。」顧溥繼續說道。
顧麼兒也好奇地探出腦袋,聽著他爹講故事。
「說是有一位土司為兒子娶婦時,場面格外豪華,萬人慶賀,可奇怪得是,在此之後,那些衣服店卻在三年中賣不出一件新婦服飾。」顧溥說。
顧麼兒嗯了一聲,扭頭去看江芸芸,虛心說道:「聽不懂。」
江芸芸沉默:「一場婚禮,榨乾了當地百姓三年的財力嗎?」
「是。」顧溥直接說道,「而且當地的律法也格外有趣,比如有一人犯罪,土司會當場縛而殺之,而被殺者之族,就要給土司送銀子保平安才能不受那人牽連,這裡的錢從六十兩到四十兩不等,你家若是實在窮,經過土司考察後最低也要二十四兩。」
江芸芸聽得直皺眉。
「這就是玷刀銀。」顧溥低聲說道,「這是大明這片土地上成千上百個土司的現狀,他和你認知中的富豪強紳都是不同的,若是大明的地界中有這樣的人,當真能欺壓到百姓到這個地步,自然會有人整治他們,而土司卻不會,他們根本不受我們控制,他們中的問題只多不少,自高皇帝開始,土司間的問題便屢見不鮮。」
「按照高皇帝,太宗的魄力,不可能沒有任何辦法吧?」江芸芸不解問道。
顧溥想了想,突然把一側的茶蓋拿下,輕輕放在桌面上,隨後輕輕敲了敲茶盞的壁身。
江芸芸看著他奇怪的動作,目光從茶蓋到茶身,最後又看向顧溥壓著茶托的手指。
「難道沒有改成功?」江芸芸猶豫問道,「土司勢力根深蒂固,我們難以拔除。」
顧溥露出今日的第一個笑來:「江解元果然聰慧,土司改革繼承前朝,乃是前朝在西南地區設立的制約西南和漢人的一個辦法,和在之前的羈縻府完全不同,算到現在已經有近兩百年的歷史了。」
「兩百年的時間啊。」顧溥嘆氣,「自來治病只有兩個時機是最方便的,一個是剛開始,一個是病入膏肓的時候,剛開始時一切都能掌握,自然是藥到病除,若是到了病入膏肓也簡單,畢竟那只有兩條路,朝野上下就不會有這麼多爭論。」
江芸芸沉默了,恍然大悟:「這次改土歸流,有人不同意!」
顧溥點頭。
「為何?」江芸芸不解,「是這個辦法不好嗎?」
「我覺得還不錯。」顧溥說,「土司們一直在我們的邊境,東南西北都有他們的存在,偏又不像附屬國,內在打成一片也干擾不到我們這邊,他們只要一亂,邊境的百姓一定深受其害,他們的土司之間的矛盾也非常大,一直也是我們在調解,打這些人一直都是治標不治本,就像江解元說的,只有把他們同化了,讓他們認同漢文化,一切才能走上正軌,改土歸流是第一步。」
江芸芸糊塗了:「是這個道理,那為什麼有人不同意?」
「因為按照經驗來說,即便改土歸流之後,內部叛亂不止,就像這次一樣,勞民傷財。」顧溥低聲說道,「流官一旦有一次處置失當就能引起暴亂,一旦暴亂,徵兵動員,勞民傷財,流官本就是替土司管理稅務等工作,放在普通地方那就是一個縣令,可在這裡卻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導致這裡的流官成了燙手山芋,沒有人願意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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