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捂著腦袋,嘴巴微動,可還未說話,就聽到江蘊冷靜的聲音。
「我不用你道歉。」他說。
那人臉色一喜。
「因為我要拔了你的舌頭。」江蘊冷笑一聲,「大中午給我找晦氣,我不高興,誰也別想好過。」
人群譁然。
「這,今日好歹開鹿鳴宴……嗚嗚。」有年輕人剛開口就被人捂住嘴巴。
江蘊臉色更差了,他看著那個年輕人,又看著捂人嘴巴的中年人,呼吸逐漸逐漸急促起來。
「三公子,把這人的舌頭拔了就算了。」江家的小廝見狀,立刻上前小聲勸道,「大公子還等您呢。」
「是啊,不是說要偷偷給大公子買個奶酪渴水嘛,可別耽誤了,等會大公子醒來一見到,一定很高興。」
江蘊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
「好好的一張嘴可不能胡亂說話。」江家小廝圍了上去,為首那人拔出腰間的匕首,「今日拿你一條舌頭,也是給你一個教訓。」
那人嚇得直接癱軟在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
「饒了我吧。」
他涕淚縱橫地哭喊著,那小廝居高臨下注視著面前之人,淡淡說道:「我家公子至少還留你一條命,已經是格外仁慈了。」
人群有人不忍直視扭過頭去,也有人憤憤不平,卻又不敢摻和進來。
「哎,真是倒霉,南京城誰不知道這位江小公子和大公子關係極好,別人就是不小心冒犯了一句都不行,更別說現在還詛咒他了。」首飾店的老闆嘆氣。
江蒼沒考上的事情,還是昨夜樂山悄摸摸和他說的。
——「我特意看了兩遍,沒看到大公子的名字。」樂山的聲音忍不住帶著雀躍。
江芸芸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卻沒有高興,只是腦海中驀地想起那道消瘦的背影。
江蒼,實在太瘦了。
「大概又是病了。」門口的老闆也不敢看下去,只好轉身回了自己的櫃檯,繼續說道,「這大公子的身子是真得差,聽說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應天最大的幾家藥店的補品一般都是給曹家買去的。」
「曹家老夫人每年九月三十日,藥師琉璃光如來聖誕給這個外孫在大報恩寺點油燈,一盞可就要白銀一百兩呢,一點就是九盞,聽說還在寺廟中供奉著大公子的長明燈呢,那可不便宜,按日算的,大公子的那盞可是常年點著的,老夫人每年都還要親自去添油。」
江芸芸眨了眨眼:「老夫人對他還挺好。」
「可不是,比親孫子還好呢。」老闆點頭,「聽說這位大公子在南京的衣食住行可都是老夫人親自照看的。」
江芸芸還來不及多想,就聽到有人被重重摔在地上的聲音,便連忙扭頭去看。
那人沒逃出江家的包圍圈,反而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頭破血流,瞧著好不悽慘。
「哎,不過那小廝有句話說得對,小公子也就是拔人舌頭,若是碰上那些伯爵侯爺家的孩子,直接讓你把命交代在這裡,那也是有的。」
「難道就不會有人告他們?」江芸芸驚詫。
老闆失笑,看著面前的小孩,輕聲說道:「告,告誰?自己審自己嗎?能賠點錢就已經是仁慈了。」
「救命啊,救救我。」外面傳來悽厲的喊聲。
「可他殺了人啊。」江芸芸堅持說道,「按照大明律殺了人就是要受罰的,致人身亡的,主犯斬刑,從犯若是有動手,則同為絞刑,若是沒有動手,則要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
「救救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給您磕頭了,不要,不要……嗚嗚……」
老闆沒說話,只是岔開話題說道:「進來坐吧,咱們老百姓還是少摻和這件事情。」
江芸芸沉默了。
「我們應天府雖說不是天子腳下,但也是太祖待過的地方,我們老百姓惹不起的人太多了,平日裡一定要謹言慎行,才能平安度日。」老闆碎碎念著。
「這些事情見怪不怪了,至少還四肢健全,不算斷了他的生路。」
「我們普通人一定要明哲保身才是。」
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小了。
江芸芸聽得眉心緊皺,然後朝著外面跑出去。
老闆大驚,猶豫了一會兒也跟著跑了出去:「哎哎,小公子,小公子!別去啊。」
「江蘊!」江芸芸站在人群外,大喊一聲,「你今日傷了人,來日就會有人藉此事彈劾江蒼。」
江蘊一聽那個熟悉的聲音,一把推開人,果不其然看到江芸芸站在不遠處的位置。
他穿著新衣服,帶著方巾,站在人群中熠熠生輝,成了一個規矩的讀書人,和以前那個膽小懦弱,一聲不吭的江芸完全不一樣。
他變了,變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