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題好難,我那個詩瞧著有些眼熟,但我也不敢寫,就怕拾人牙慧,不入考官眼。」
「四書的兩道論語題倒是中規中矩,但是要寫得好也太難了。」
「我剛一掃春秋的題,也太難了,今年的春秋考生可不是要哭了,我甚至都沒聽過。」
「五經我覺得沒有一道是簡單的,我今年的易特別難,瞧著神乎其神的,我甚至連出處都找不到。「
「這一場就這麼難,後面兩場也不知會不會簡單一些,不然也太壞我道心了。」
不僅沒哭,甚至寫的津津有味的江芸芸在這群里人年級算小的,也不說話,只是坐在一側的花壇上,晃著小腿,豎起耳朵聽得仔細。
「這位小兄弟怎麼只聽我們說,自己怎麼不開口。」一個瞧著和祝枝山年級差不多的人,冷不丁回過頭來,促狹地眨了眨眼。
眾人的視線也跟著看了過來。
江芸芸連忙抱緊書箱,坐直身子,眨巴眼,乖巧問道:「我不知道說什麼?」
「你覺得考試難嗎?」有人見他小小一隻,便笑問著。
江芸芸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道:「還行吧。」
「你這么小的年紀,覺得難也是正常的,不要灰心。」有個頭髮已經花白的人,嘆氣安慰著,「你還有的是機會,我卻是沒有了。」
江芸芸沒說話,漆黑的大眼睛又是撲閃了一下。
眾人見江芸芸啞巴一樣無趣,又繼續討論起卷子上的事情,百無聊賴地等待貢院開門。
——鄉試要等到五十人才能開門。
那人慢慢吞吞挪到江芸芸面前,也不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順著風飄過來。
江芸芸皺了皺鼻子覺得很好聞,但臉上還是有點不高興。
——剛才這個人就是故意點她的!
「你是江芸?」那人輕聲說道。
江芸芸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
「我看過你的文集很是喜歡,所以在一次文會上特意和唐伯虎打了招呼。」那人微微一笑,「我的文集你看了嗎?」
那人說話慢條斯理,氣質絕佳,說話間眉眼彎彎,瞧著格外好說話。
江芸芸歪了歪頭,不好意思問道:「伯虎給我了好幾個人的卷子,不知道你是?」
「在下顧清,字士廉,松江華亭人。」那人微微一笑。
第九十七章
江芸芸記得這個人。
唐伯虎在考試前給她找了十個人的文章, 說是非常有水平和她競爭解元的。
顧清是其中一個,也是其中非常厲害的一人。
他的文風簡煉醇雅,筆鋒清俊飄逸,最重要的是他寫文章貼合經世政事, 深諳民生之苦, 文字鞭辟入裡, 可讀性極高。
江芸芸眼睛一亮:「你寫的那兩句『崇雅而去浮;剪華而取實。此有司今日之事。』和『若夫文章命世, 道術經邦,則承構之有人焉。』, 文章翰墨, 本經論之餘事,之前還想著考完試與你討論一二呢。」①
「想來四書第一天,士廉得心應手才是。」江芸芸意味深長說道。
顧清笑了笑, 也跟著在在花壇邊緣坐下, 笑說道:「確實頗有心得。」
「我從『廉恥至於文章出於一, 漢唐之下者出於二』。」他側首, 那雙溫柔的眼眸微微下垂, 「江小友呢?」
「我從『聖人以教化為朝廷先務, 士人廉恥美節,則天下有風俗』來開篇。」江芸芸把他的破題仔細想了想, 「你從教化入手,我從治國入手,只要言之有物, 都是可取的。」
顧清把她的破題思路放在嘴裡念了念,隨後輕笑一聲:「怪不得唐伯虎一直誇你。」
江芸芸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臉:「不要聽他胡說, 我和他關係好, 自然看我是哪裡都好。」
顧清注視著面前的小少年, 說是少年,卻又太小了些,說是孩童,卻也十一了,但他的眸光總是溫和沉靜,含笑看過來時,便好似年幼在寺廟裡讀書時,總會無意看到那些金身上的碎光,格外耀眼。
「我有一個好友,姓錢名福,乃是弘治弘治三年進士第一。唐伯虎若是和他見面了,也該是相見甚歡的。」顧清笑說著。
弘治三年進士第一,那不是狀元!
江芸芸大為吃驚。
「他性格灑脫,才高氣奇,見了你也一定喜歡。」顧清起身,「走吧,要我幫你背拿書箱嗎?」
江芸芸也跟著跳下花壇,利索地把書箱自己背在背上;「不用,我自己來。」
貢院門口等著的人馬上就要五十人了。
顧清和他並肩站著。
「你這次是一個人來考試的嘛?」江芸芸隨口問道。
「和友人胡以祥一起,但他還未出來。」他笑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