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學院是南直隸非常有名的學府,但是學費就高得嚇人,一年就要二十兩,若是加上吃穿用度,筆墨紙硯,一年五十兩都打不住。
這樣的學費也對得起他的學子,這裡學生不說個個考過會試,但每年考上鄉試的人數在各書院也是能排在前幾的,你若是只想要考上個秀才,那就要簡單多了,願意花時間至少能給你博一個童生的名聲來。
哪怕是只有一個童生的名頭,也能某一個好一點,體面一點的差事。
金旻嘆氣:「糊塗啊,那人若是真的願意幫你,豈會讓你做下這等不仁不義的事情,可他是這樣不仁不義的人,又怎麼會真心幫你。」
老陳低著頭沉默。
金旻看著他,那雙總是帶笑的眼睛微微下垂著:「你今後,好自為之吧。」
老陳是個格外開朗的人,若是要從外院經過內院,必不可少會遇到他,說起話來大嗓門,做事利索乾淨,見了人就笑,在黎家人緣不錯。
話音剛落,圍觀的僕人便也跟著露出不忍之色,耕桑也同樣為難,但隨後不得不繼續說道:「你一月一兩銀子,那五十兩你也拿走吧,若是此事能全身而退,你就帶家人離開揚州城吧。」
他頓了頓,忍不住說道:「你想送小柿子去讀書的事,為什麼不問問老爺夫人啊,你在家中這麼多年,就算我們不去南山書院,老爺夫人難道不能給他找個好點的私塾嗎?你現在拿了錢,難道還真打算去南山學院嗎?一年就要這麼多錢,那真的是敲骨吸髓啊,你,你也太糊塗了。」
老陳依舊低著頭,那一向健朗的背佝僂著,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萬行見那兩人不僅要被趕走,甚至要被送官,這才知道事情鬧大了,膝行到金旻面前,大哭道:「我只是一時糊塗啊,那日運氣不好,輸了錢被人下套了,而且那人只是問芸哥兒讀書的情況,我想著芸哥兒讀書這麼認真,現在又是案首了,肯定是有人想要找他拍馬屁,就想著說就說了,我不知道會有這麼多事情啊,我是萬萬沒有害人的心思啊,老夫人明鑑啊。」
金旻搖頭:「你沾了賭,我們就留不得了,且芸哥兒最是痛恨賭博的人,現在再說其他的也沒有意思。」
萬行嚇得連連搖頭,甚至開始自打嘴巴:「我不會賭了,我真不會賭了,真的。」
黎家書香世家,幾個小輩一心讀書,黎公和黎老夫人大都是閉門不出,不愛家中喧鬧,家中僕人並不多,幾位管事也都和氣,月錢也比外面高一點,所以在這裡幹活真的是頂好的事情了。
「好了,現在做給誰看!」耕桑見狀,立馬呵斥道,「你年強力壯,不好好想著攢錢養老,一心撲在賭場上,一時賭,日日賭,何時能回頭。」
一側的僕人用帕子堵住他的嘴。
「你是一月五百文,這月錢的等你能出來,黎家自然給你,若是不行,折現成紙錢自然也會燒給你,不會斷了你一分一毫。」耕桑面無表情說著。
萬行一臉惶恐,哭得更傷心了,一把鼻涕一把淚,若非被人壓著,只怕要落荒而逃。
金旻疲倦地擺了擺手:「都帶下去吧,等會再敲打一下其他人,我們黎家容不下大佛,若是有了二心便趁早離開。」
耕桑等人揪著三人直接去了衙門先去去籍,之後再送給知府,臨走前,他對著院內的僕役一臉嚴肅:「都去屋中待著,晚飯前不准出來,若是胡亂走動,直接發賣了,張叔,麻煩您把幾道門都看好。」
剛才黎家猝不及防開始全面搜查,連廚房的老張都驚動了。
耕桑走後,院子裡的僕人面面相覷,行禮後就也面色凝重地離開了,身上惴惴不安,但也是說不出的鬆了一口氣。
老張是府中和黎風一樣的老人,自小就跟在黎淳身邊。
「夫人莫傷心,別為這些小人氣壞了身子。」老張見人走完了,摸著肚子,大聲說道,「我等會給你煮碗燕窩吃吃。」
金旻看了他一眼,無奈說道:「不吃了,入了夏胃口就不好,太朴的藥等會就去煎,怎麼突然病了,弄得我眼皮子一跳一跳的,總覺得心裡慌得很。」
「行,到時候我再煮一碗黎公最愛的蓮子羹,加點去年做的桂花蜜,香得不得了。」老張笑說著。
金旻回了內院,黎淳正病蔫蔫地靠在床上。
「都處理好了?」他見人回來了,咳嗽著問道,顴骨泛出紅暈,瞧著格外虛弱。
金旻點頭,坐在一側,伸手探了探額頭,鬆了一口氣:「總算是退燒了,你這昨夜突然起了燒,可要嚇死我了,還好今日芸哥兒在外面跑,若是他知道了,可不是要擔心死了。」
「不必跟他說。」黎淳說道,「我年紀大了,生病也是正常的,他現在正忙,跑來跑去不必讓他一心兩用。」
金旻無奈說道:「你也知道不要他擔心,那就好好養身體。」
黎淳蔫噠噠地沒說話。
「現在他處理起事情來倒是有模有樣了。」金旻為他說起今日的事情:「又是讓唐伯虎去找那些人參加過的詩會,又去準備文集出書,又叫我們幫忙抓人,可真是考慮周全。」
黎淳笑了笑,隨後又臉色沉重:「揚州的事好解決,後面的可不好解決。」
「那不是就等著你這個老師了。」金旻打趣著,把人扶下去休息,「你可要好好保養身體,你這個小徒弟瞧著是個腥風血雨的人。」
黎淳只坐了一會兒就累了,一臉倦色閉上眼,臨睡前又囑咐道:「千萬不要讓他知道。」
「我知道了,你安心休息。」金旻掖了掖他的被角,見他睡了過去,臉上笑意這才緩緩斂下,露出憂愁之色。
——黎公的年紀也在這裡了,這些年殫精竭慮,極耗心神,還是要好好保重身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