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淳臨走前仔細囑咐著:「每日和楠枝一起,互相選幾個題來做。」
江芸芸忙不迭點頭。
現在等於高考第一輪學習結束,接下來她自己安排了第一輪第二輪和最後一輪複習,中間還要夾雜了一輪模考,二輪模考。
五書等於選修課,他要先學一遍,然後在挑選專精一本,深入複習,爭取和四門主課一起拉拉分。
黎淳對聽話的學生自然是格外放心,交代完就走了。
這幾日揚州格外熱鬧,熱鬧的源頭自然是江芸芸帶領府學學生賑災的事情。
那些府學的學生許是第一次做這種好事,寫詩作賦,弄得人盡皆知,還把功勞都給了江家那個十歲的小孩,變著法地誇他。
多虧他捐了一百四十九兩。
——整數也湊不到,真是小氣的。
任勞任怨,一馬當先。
——一個小屁孩能幹什麼,就吹吧。
悲天憫人,心繫百姓。
——院試都沒過,瞎操心啥。
馮忠聽到那些話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還是去了府學大肆褒獎了一番。
本打算也去表揚表揚那個江家小子,但一想到黎淳的臉就沒了興趣,轉而終於開了門,請了那位拜訪數次而不得入的江家老爺入府見了一面。
本以為這事就這麼結束了,讀書人刷了刷臉,自己也不用忙活賑災的事,誰知那個蘇州唐伯虎也是事多,呼朋引伴做了詩賦集,在揚州城內大肆宣揚。
這就有點打縣衙里的人的臉了。
才做了一件好事就要這麼宣揚,好像我們縣衙里的人都是無動於衷的冷血人,誰不知縣衙事情這麼多,哪裡顧得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揚州城內不少官員嘴裡嘟囔著,卻又不好意思出面多說,畢竟都是讀書人,誰也不知道這些人未來的路如何,沒必要因為這點芝麻綠豆的小事鬧得不高興。
在那些當官的眼裡,淹了幾個村子,死了幾個人還真算不得大事,畢竟揚州年年受災,得虧碰上今上是仁義之君,這才沒有直接把他們擼下去。
每次遇上小災的時候,總有揚州大戶想要討好他,然後出錢出力,把這事圓過去。
你看這次不就有五典書肆的林家,還有布商江家,真是乖巧懂事,年底開宴,也要好好夸一下。
馮忠也是這麼想的。
雖然江家不肯讓那小子見一下郡王,讓馮忠有些下不了台,但現在看在他們花錢消災,就原諒他們一回。
馮忠聽了主簿們的抱怨,和氣安慰著,正準備去辦公時,突然聽說郡王回來,腳步一轉,準備在和那位年輕的郡王打打交道。
當今陛下喜歡藩王,寧王又獨有青睞,如今寧王年紀大了,這位上高郡王是父親是弟子,他自己又是庶長子,不出意外這位也該是個寧王了。
他最近實在太忙了,請求減免稅賦的摺子晚點交,不急。
—— ——
天色漸晚,江芸芸奮筆疾書,終於把那日的見聞寫成一篇文章。
她不是從普通的民生角度來論述那日所見所聞,她開篇直接點明這是一場人禍大於天災的災難。
那些在兩條河道交匯處的村莊因為地勢最低,受災最嚴重的,每個村莊都有十來人的死亡,但這些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明明可以政府出面把村子往裡挪一點,避開低洼和水流交匯處。
明明若是災難剛發生時,官府及時救災就不會有這麼大的傷亡 。
明明下遊河道淤積如此嚴重,若是按時清淤,蓄水量就能再大一些。
天災猶可恕,人禍不可宥。
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職競由人。
江芸芸心中的憤慨並沒有隨著文字的輸出而降低,反而越演越烈,成了那把熊熊燃燒的火。
她成長在一個和這裡體制截然不同的社會,她無法漠視一個本該可以減輕損害甚至避免的災害,在為官者漠視的情況下,成了不可挽回的災難。
那一條條躺在木板上的生命幾乎讓她喘不上氣來。
所以當她昨日想要上交受災的登記冊,卻連府衙大門都沒進去,那把火便徹底燒了起來。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她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為官者感受到庶民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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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陽作為一個喜歡提攜後輩的前輩,又是神通,又是翰林院的人,所以他的文章在讀書人這邊是極具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