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放在現在十有八九是個多動症患者,見江芸芸不理他,就忍不住東摸摸西碰碰。
「這是我的蘭花。」他的手剛放到蘭花上,背後就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祝允明眼疾手快,一邊道歉,一邊把人拖走,熟練到令人心疼。
「我們也該走了。」他把人按在椅子上,板著臉說道。
唐伯虎無辜眨了眨眼,大放厥詞:「我還打算做我們芸哥兒的小書童,掙錢養你呢,可要多跟著點課程,免得說不上話。」
此話一出,黎循傳大驚失色。
——這人沒毛病吧。
祝允明尷尬得恨不得閉眼暈倒。
就連正在給江芸芸燒水的樂山也突然有一種急迫的危機感,腦子裡飛快閃過無數念頭。
——做書童原來也要讀書。
——這人真的要和他搶工作。
——好想揍人啊。
江芸芸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她記性好,老師課上講的內容能回憶出七八十,只是黎淳教授的內容對她來說還是太過陌生,之前問問題也忘了這個問題,現在重新整理筆記發現卡住了。
「《左傳》中關於禮的定義是一個還是兩個來著。」江芸芸苦惱地敲了敲腦袋,「好像漏記了一個。」
「你說的是隱公十一年裡的『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者也』,還是文公七年中的『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義而行之,謂之德、禮』,這兩句都是為了闡述禮的重要性②。」唐伯虎趴在窗戶前,笑眯眯說道。
江芸芸吃驚問道:「這些你都會背?」
唐伯虎聳了聳肩:「背書又不難。」
「那你記性也太好了。」江芸芸羨慕說道。
唐伯虎虛偽地笑了笑,手中的扇子又開始調皮地點著江芸芸的肩膀:「不才,過目不忘。」
江芸芸寫字的手停在原處,隨後下一次看向祝允明。
祝允明也跟著含笑點了點頭:「伯虎確實讀書很好,行文麗淡精泛,奇思常多,語終璀璨,府學中次次都是第一。」
「我們枝山也是三歲習字,九歲作詩,十歲看遍家中藏書,人人稱之為神童,如今兩京見了你還不是都稱你為『天下士』。」唐伯虎驕傲夸道。
江芸芸目光掃過兩人,心中大受打擊。
神童現在都這麼泛濫嗎,一下子在我面前出現兩個!
「你也很厲害了,黎公講課要點又多又密,你竟然能完全記下來。」祝允明安慰著,「唐伯虎過目不忘,還不是不愛讀書,到現在還是一個窮酸秀才。」
唐伯虎不高興說道:「我是不想考,我要是考了,必定三元及第。」
「你先管管你的嘴吧。」江芸芸一臉糟心,「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唐伯虎冷哼一聲:「連你也不信我。」
江芸芸還未說話,就看人怒氣沖沖走了,不由摸了摸鼻子。
「伯虎本性不壞,但脾氣確實有點張狂,你別生氣,我去勸勸他。」祝允明沒拉住人,替唐寅給人道歉著。
江芸芸歪了歪頭:「你總是給他擦屁股嗎?」
祝允明也不生氣,笑著解釋著:「我認識他時,他才十二歲,可比現在還要高調,年紀小小這麼有學問,所有人都圍著他追捧,便是我也會驕傲,但他對朋友也是真心的,這些年他陪我考試,我數次落第不中,也都耐心寬慰,他並非狂傲之人,只是性格恣意果敢,常人難以理解。」
他說話慢條斯理,口氣真心實意,推己由人,那張並不算出色的面容因為眉宇間的溫和便令人下意識忽略過去。
江芸芸歪了歪頭,最後笑說著:「你們合該是朋友的。」
祝允明眼睛微微睜大。
「一模一樣的人。」江芸芸笑說著,「英雄惺惺相惜啊。」
祝允明只是笑著不說話,眉眼彎彎,斯文文氣,隨後對她和黎循傳拱了拱手便追著唐伯虎走了。
黎循傳等兩人離開後才不解問道:「你是如何認識這兩個性格迥異的人。」
江芸芸笑說著:「迥異嗎?分明是一模一樣,只是有人穿著白皮,有人帶著黑皮,骨子裡可是分毫不差的驕傲。」
縱情自放,天真爛漫。
她不記得祝枝山在歷史上留下過什麼濃墨重彩的一筆,但總歸不會是泯然眾人的存在,這樣的人和該是驕傲的,和不尊禮法的唐伯虎做好友也是預料之中,因為他們本就是同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