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笑說著:「我看揚州風景就很好,我兒時也是看夠了湖廣的景色,江南水鄉,別具一格,再看幾年也是可以的。」
黎淳無聲地握著老夫人的手,輕輕嘆一口氣。
「我只是不甘心。」
不知過了多久,這聲微弱的聲音被偌大中的風一吹,只剩下支離破碎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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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帶你生母走!」黎循傳大驚失色,「你還敢當著你爹的面說這話?」
江芸芸歪了歪頭,不解問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黎循傳見她真不懂,委婉說道:「你這種叫分家,一般見於家中戶主,也就是你爹去世之後才會有的事情。」
簡而言之,你在咒你爹死。
江芸芸秒懂,長長哦了一聲,把剩下的糕點塞進嘴裡。
「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也太荒謬了。」黎循傳見她一點也沒有知錯的樣子,湊上來說道,「你可千萬不要在外人面前說起。」
江芸芸點頭,繼續問道:「那你有辦法讓我娘和我妹妹隨我一起去華容嗎?」
黎循傳坐在她身邊苦思冥想好一會兒:「我沒有辦法,你生母是你爹的人,後院之事決定權在你爹手中,你妹妹又是女子,如今年幼還好,若是年長了,父母俱在卻在黎家生活,江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想來你爹是肯定不會願意的。」
江芸芸把最後一塊糕點吃完了,又喝了一口茶解解膩,這才繼續問道:「那他們可以和離嗎?」
黎循傳沉默了,但奇異得覺得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也不奇怪。
畢竟他一直說奇奇怪怪的話。
「你生母是妾侍,沒有和離一說。」他解釋著。
江芸芸嘆氣:「女子真的是一點人權也沒有,哪哪都挨欺負。」
「女子如浮萍,自來就是要被保護的,哪有欺負一說。」正兒八經的儒學教育下的黎循傳如是說道。
江芸芸睨了他一眼,直接說道:「哪有自來的說法,若是從頭開始論,人類還都是猴子呢。」
「你可別胡說八道了。」黎循傳大驚失色,捂著她的嘴巴,「這都是哪裡聽來的歪門邪道,若是被聽到了,你也別科舉了。」
江芸芸扒拉下他的手,面無表情說道:「太極有陰陽八卦,世間有男女性別,如今卻要求女子依附男子,不亞於陰卦弱於陽卦,可太極一直是兩極並重,男女卻有強弱區別,可見決定這個的並非自古以來,而是人心陰晦。」
黎循傳驚呆在原地。
「婦人有三從之義,無專用之道,故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儀禮》里說的。」他諾諾說道,「聖人們都是這麼說的。」
江芸芸冷哼一聲:「《晉書》不是也說民生誰有方,貴在女比男強嗎?李斯不是也說女子不如男,其實爾謬也。你怎麼不學這個,專門學封建糟粕?」
黎循傳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封建糟粕是什麼?」
江芸芸揉了揉臉,一本正經騙人:「就是不好的東西,造酒剩下的渣滓叫糟粕,古代人說的話也並非句句都是真理,那些違背人性的,自然也可以叫糟粕,就應該被剔除。」
黎循傳被他驚世駭俗的話嚇得頭皮發麻,坐立不安,最後又忍不住問道:「你不是沒讀過書嗎?」
「沒讀過四書五經而已。」江芸芸輕哼一聲,見他要暈倒的樣子,便好心岔開話題,「你給我幾本你以前讀過的書,我先自學一下。」
黎循傳也趕緊岔開話題,起身去找書,嘴裡碎碎念著:「你也太認真了,自從見你開始讀書,我總有被人緊追著跑的感覺,不瞞你說,我前夜睡覺都被嚇醒了,夢裡你捧著書一直催我讀書,嚇得我冷汗淋漓。」
「淺淺地先卷一下。」江芸芸打了個哈欠,「先把四書五經都自學了,等老師教這些的時候學得也快,到時候再學更高一級的書,做到爭先一步,紮實知識,全方面捲起來,爭取早日考上狀元。」
黎循傳見狀笑了起來:「又開始吹牛,我這輩子見過數不盡數的讀書人,可只見過一個狀元。」
江芸芸來了精神:「哦,是誰?」
「你的老師,我的祖父啊!天順元年的狀元!」黎循傳大笑,「你難道不知嗎?」
江芸芸木著臉看著他。
黎循傳臉上笑意緩緩斂下,猶猶豫豫問道:「你不知道?」
第二十四章
江芸芸拜師的日子選在一個黃道吉日。
陳墨荷天還沒亮, 就興致勃勃出門採買六禮,甚至還理直氣壯地借用了江家的馬車。
「我也想出門?」江渝摸著江芸芸的新衣服,羨慕說道,「江湛和江漾整日出門, 每天都有新衣服穿, 吃好吃的。」
江芸芸低頭看著小豆丁。
江渝今年六歲, 雖沒有遺傳到周笙那雙大眼睛, 但勝在皮膚雪白,長眉彎彎, 這一個月吃的臉頰圓嘟嘟的, 稚氣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