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要求一隻軟糯的小白兔變成兇惡的大獅子。
但同樣不能讓鐵籠里的小狗原諒折磨他的籠子。
周笙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江芸芸看著那些眼淚,心底湧現出的怨氣突兀地消失了。
豌豆公主會因為被褥下的一顆豌豆而坐立不安,這些年,周笙也因為這件事情輾轉反側。
那個消失的小孩在這一刻終於沒了牽掛,徹底消失不見。
江芸芸任由她伏在自己膝蓋上,壓低著聲音痛哭著。
周笙膽小到甚至連哭都不敢大聲哭出來。
江芸芸伸手把人抱在懷裡。
衣裳下是消瘦的肩骨,她就像攀附在大樹上的菟絲草,柔軟無辜,可除了這條路,她沒有別的選擇。
讓江芸成為男孩,是她為數不多的抗爭,卻成了江芸無法擺脫的禁錮。
江芸若是女子,江家人不會把她送給那個戀童癖王爺,但同樣,依照江芸的美貌,女子的江芸到頭來還會是江家的墊腳石。
都是死局,但總要尋個破局的辦法。
江芸芸抱著周笙,任她哭個痛快。
「姨娘怎麼又哭了。」門口傳來一人的聲音,「若是被人聽到了,夫人要生氣的。」
周笙慌亂地用手擦了擦眼皮子,連著鼻尖都通紅,楚楚可憐。
「大公子過了科考,外面正是高興的時候。」陳媽媽把手中的飯菜放在桌上,小心把人扶了起來,「洗把臉,吃個飯吧。」
江芸芸去看那人,只記得她好像叫陳媽媽,一直跟在周笙身邊。
來人上著暗紅色直領直袖半臂,內罩深綠色的長袖短衫,下系同色的素色裙面,頭頂只用一塊深藍色的羅帕裹著,把頭髮整整齊齊地梳入髮髻內,眉心緊繃,眼睛微瞪,兇悍無畏。
「芸哥兒醒了,也該把渝姐兒接出來了,祠堂陰冷,渝姐兒本就體弱,小心落下病根。」陳媽媽擺飯菜時說道。
周笙連連點頭:「我下午就去請夫人把渝姐兒放出來。」
「妹妹為什麼去祠堂?」江芸芸抓緊時間問道。
陳媽媽看了她一眼,好一會兒才含含糊糊說道:「之前您出事正好趕上大公子考試,大夫人怕出事。讓渝姐兒去祠堂祈福。」
「我要照顧你,渝姐兒就替了我。」周笙憂心忡忡說道,「她這么小,那些僕人定不會照顧她,我得去接她回來。」
江芸芸回過味來。
江芸身上掛著一個和江蒼相連的命數,在大夫人眼裡,兩人命運一體,她剛好在江蒼科舉等成績時出事,在大夫人眼裡是不祥之兆,所以才遷怒周笙。
「現在已經中午了。」江芸芸連忙把人拉住,「把渝姐兒接出來,一定要夫人同意嗎?」
陳媽媽點頭。
「早上聽章秀娥說,這幾日府中要辦宴?」江芸芸又問。
「大公子科考考了第一,老爺打算開祠堂敬告祖宗,再擺三天流水宴。」陳媽媽小心翼翼地看了江芸一眼。
「現在娘去找他們十有八九要挨罵。」
「可也不能不去。」周笙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渝姐兒,但她畢竟還小。」
原來兩個小孩關係不好!
「都這個地步,怎麼還能鬧彆扭,我是覺得,可以換個辦法。」江芸芸咳嗽一聲,尷尬岔開話題,「讓陳媽媽先去祠堂盯著,若是有機會直接把人帶回來。」
陳媽媽狐疑地打量著她:「渝姐兒知道芸哥兒這麼關心她會高興的。」
「那等會麻煩陳媽媽辛苦一趟。」江芸芸火速轉移話題。
「不辛苦,剛好我也要去祠堂那邊盯著點,免得刁奴欺負了渝姐兒。」
一頓飯食不知味地吃完。
周笙確實不受寵,這個飯菜只能算勉強入口,怪不得她和江芸瘦成這樣。
午後,江芸芸坐在台階上曬太陽,周笙也跟著坐在一側繡花。
她手藝極好,一簇花繡得跟真的一樣。
「這是什麼花?」江芸芸隨口問道。
「是凌霄花。」
周笙在江芸芸的胳膊上比劃了一下,開心說道:「以前我家有一面種了一牆的凌霄花,每年五月就會開花,滿滿一架子紅色,可好看了。」
江芸芸笑眯眯托著下巴:「看來你之前的日子過得不錯。」
周笙臉上笑意緩緩收斂,她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到最後只是沉默地嘆了一口氣。
江芸芸察覺到說了不該說的話,尷尬地挪了挪屁股。
就在兩人沉默間,外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江芸芸站起來:「陳媽媽回來了。」
陳媽媽在烈日下走得滿頭大汗,細看臉上怒氣還未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