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兇手早已潛伏在天牢之內,待她將人押至牢中後殺之,再趁亂逃走。若是如此,兇手為何知曉自己抓住了孫榮?又為何將時間算得那麼准?在畫舫之上見到自己帶走孫榮的,除了畫舫賭客,便只有容朔。
林清如突然想起畫舫窗舷那匆匆一瞥。不對!還有蘇鶴毅。她轉頭望向蘇鶴毅所在的方向,後者正垂著頭,兩人視線相對的霎那,突然有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從她手臂蜿蜒而上,林清如無端覺得頭皮發麻。
蘇鶴毅是戶部侍郎,若是真為他所為,戶部掌管天下民生人事,暗中卻是拐賣女子的黑手,何不叫人膽戰心驚。
小小一樁拐案,竟牽扯進兩位朝中大將,細細想來直讓人覺得不寒而慄。更何況,孫榮的死法與當年父親別無二致,牽扯到當年貪污一案,絕非僅憑蘇鶴毅或李元達之力。林清如突然有了更加忐忑的大膽想法——若是牽扯之人,不止他們二人呢?
一時間,林清如只覺得汗毛倒立。
司徒南見她沉默,愈發得意起來,「林大人,莫非是你覺得此事功不在你,硬要自己搞出些名堂來?」
輕而易舉的三兩句話,便將林清如推到強搶功勞的風口浪尖之上。
林清如眸色深深,「微臣並無此意。」
「林大人向來直率,理應不會如此。」
官員中突然有一冷冽聲音在前排響起,林清如微微訝異,循聲望去,竟是已經理政的三皇子在為她說話。
一番爭執之下,天空已然破曉,遠處微微泛起日光。三皇子與六皇子站在帝位之下,只留下一身錦袍的修長背影。
林清如是聽說過這二位皇子的。三皇子顧雲清向來為人淡漠凜若冰霜,倒是聽說六皇子顧雲淮為人和煦溫潤如玉,與朝中官員大多關係不錯。林清如頗覺意外,不想一向孤傲的三皇子竟會開口為她說話。
站在三皇子旁的六皇子同樣頗感驚詫,古怪地打量顧雲清一眼後,彎眼溫和笑道:「三哥一向冷傲孤僻,倒是難得見三哥為旁人說話。」
說著,他又轉過臉來,看了一眼林清如。
林清如雙眸與六皇子顧雲淮的彎彎笑眼對上,見他十分友善模樣,倒是略感侷促之意,只微微點頭以作示意。
顧雲清冷冷瞥了一眼顧雲淮,聲音如深山幽泉般毫無溫度,
「就事論事罷了。倒是六弟,向來與朝中交好,怎也不說句公道話。」
「這不是有三哥嘛。」顧雲淮呵呵一笑,「說起來,聽說林大人也是和三哥一樣的冷清直率性子,估計也是投緣。」
顧雲清只淡淡看他一眼,不再回話。
不過也因著他這般言論,其他人倒也不再說什麼,各自默默回到自己位置。
皇帝聽了方才七嘴八舌的議論,不耐地揮了揮手,「好了,此事既已有定論,那便無需多言。結案即刻。」
他望向林清如的神色中頗有意味,「林卿,若心有疑竇,需得鐵證如山。」
如此一言,便已蓋棺定論。林清如眼神微微一黯,退至人群之中,不再說話。
余後之人再稟報了什麼,林清如已然聽不進去。孫榮之死,她又輸了。一如當年父親之死。
她以為自己努力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就能夠改變些什麼。可是即使她證據在手,仍然一敗塗地。她依舊輸在了話語權上。
可是真的就能如此草草結案嗎!
林清如隨著散朝的官員黯然離開,此時心情已然跌至谷底,卻偏還有不長眼的來討嫌。
「林大人!林大人!」陳禮叫住了她。
林清如本就心情不佳,又最是不喜陳禮兩面三刀趨炎附勢的性格,於是皺著眉頭問道:「什麼事?」
陳禮咧嘴笑道:「林大人何苦老是與司徒大人作對。畢竟都是同僚,何必老是劍拔弩張的。畢竟,司徒大人還是咱們的頂頭上司。您瞧,今兒給您穿小鞋了吧。誰不知道拐賣案都是您的功勞啊。」
林清如露出些不耐煩的神色,冷著臉說道:「我從未與司徒大人作對,我只是想找到真相。」
「瞧您這話說的,真相不是已經找到了嗎?」他涎著臉,「不過也不怪林大人不懼司徒大人,畢竟大人背後有三皇子呢。」
林清如這才聽出他話里的試探之意,「陳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大人何必與我打啞謎?林大人能引得一向冷僻的三皇子為您說話,只怕是有幾分情面在的。」
林清如見他神色曖昧,愈發不耐,不欲與他過多糾纏,拂袖離去。
陳禮見她背影在視線中越來越小,這才斂了笑容,「呸!裝什么正直清高!誰知道是怎麼攀上三皇子這根高枝兒的。要不是你占著,少卿的位置早該是我的了!」
此時的花間樓還未曾營業,景才篤篤敲響容朔房門,躬著身子,不知在低聲說些什麼。
容朔聞言只微微眯起雙眼,輕笑道:「倒是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