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蹙起的眉宇以極其細微、幾不可查的幅度緩緩舒展了開來。
他生澀地出言安慰,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縈繞著一層溫潤的光暈。
這個向來殺伐決斷的劍尊,此刻素來執劍的手卻懸在枯葉上方,小心得近乎笨拙。
就在他輕輕拂過萎黃的葉緣時,原本還萎靡的葉苗忽地一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來。
葉脈間流光遊走,頃刻間便翠綠欲滴。
沈時臻向來厭煩這些瑣碎情長,更不曾為凡塵草木費過心思。可此刻,看著少女低垂的睫羽上還掛著未落的淚珠,心頭那點情緒不知怎的,就化作了指尖一縷靈力。
他把人惹哭了,那便理應要將她哄好。
如墨的長髮肆意垂落,點點光斑灑落在他眉目疏淡的側臉上。
鼻樑如玉山峻挺,面龐明澈依舊,偏生眼底漾著罕見的柔色,如寒潭化春水,隨著指尖靈流無聲地漫溢。
「唔……」
被他的手溫柔撫過,槿鶯的身體猛地一顫。
那靈力如暖泉沁入葉脈,所過之處激起細密戰慄,竟讓她的妖丹都跟著發燙。
緋色自耳尖一路蔓延至脖頸,她整個人騰地紅了!
他……他摸我!!!
目光掠過重煥生機的葉苗,轉而落在少女身上,卻見少女非但未露歡顏,反倒面若灼霞,連纖細的頸子都漫上一層薄緋。
那艷色太盛,幾乎要融進窗外的晚照里,沈時臻面上依舊是那副疏冷的模樣,卻輕聲出言詢問。
「姑娘,可是不適?」
「沒、沒有」
像是被這突然的關切驚到,槿鶯如驚雀般後退半步,結結巴巴地回應:「是太……太歡喜了!」
話語間,她似是怕天命之子誤會自己的感激之意不夠誠摯,又趕忙俯身行禮:「謝仙長恩典!」
而下一瞬,瞧見對方有所動作,她幾乎本能地、鬼使神差地捉住那隻欲收的手腕。
直到觸到那微涼的肌膚,她才驚覺失態,但還是硬著頭皮小聲道:「仙長……再摸摸它好不好?您一離開,它就沒精神了……」
她眼巴巴地望著他:「它好像……特別喜歡您碰它……」
掌心滾燙的溫度烙在肌膚上,讓沈時臻罕見地晃了神。
他本該立即抽手,卻在抬眼間撞進那雙濕漉漉的杏眼。
那裡面盛著的期待太過明亮,他終是垂眸,修長的手指再度落在那青翠葉脈上。
這次未渡靈力,只是以劍繭輕撫葉緣,卻見葉尖忽地纏上他的手指,親昵地蹭過骨節。
沈時臻眸光微動。
這般靈性,絕非他方才那點靈力所能點化。
葉苗突然抖了抖。
指腹下的葉脈傳來細微顫動,倒像是……在回應他的觸碰。
槿鶯耳尖紅得滴血。
那帶著薄繭的指腹每掠過一片嫩葉,都似直接撫過她的腰肢。
她強忍著戰慄,心裡卻早已欣喜若狂:這般親近,定能蹭足氣運!
不知為何,槿鶯突然想到,靈智初綻那日,也曾有人這般撫過她的嫩枝。
那雙手比眼前這雙更柔軟,卻帶著草藥的清苦。
而今借了李瑩的皮囊,看到的那些記憶里,也總是有一雙溫柔的手,為女童綰髮時拂過耳畔,夜裡掖被角時擦過臉頰。
奇怪的是,此刻天命之子的手骨節分明,劍繭粗糲,與記憶中任何一雙手都不同,卻莫名其妙地在她腦海里冒出了這些溫柔的身影。
「此為何花?」
槿鶯倏然回神,眉眼彎彎地笑道:「仙長不妨猜猜看?」
沈時臻神色依舊清冷:「我素來不識草木。僅憑此苗,實難分辨。」
「那……」槿鶯眼珠兒一轉,俏皮道,「我先保密!待它開花時,仙長再猜猜。」
「……好。」
話音未落,沈時臻自己先怔住了。
他分明不日就要啟程,為何會如此輕易地應下這般無謂的約定?
清雅的面容划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正欲改口時,門外猛地傳來一陣急促且聲聲催人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