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抬起眸子重新看向顧蜻游,方才低垂著頭背對他的女孩兒已經重新轉過身,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像是已經默默看透了一切。
溫勝寒的喉結上下滑了滑,他不禁重新開口:「蜻游……」
話還沒說完,才安靜了半刻不到的手機重新震動起來,催命一般,無端給人壓迫感。
溫勝寒表情微頓,垂眸看了一眼手機,眉心深陷。
靜默下來的空氣有些凝滯,顧蜻游掃了一眼他手中不住震動的手機,屏幕上閃爍著謝文柏的名字,她靜默了幾秒,主動開口道:「溫先生,要不,您先去聽一下電話吧?」
說這話時,她的表情乖巧得讓人心疼,溫勝寒眸光微動,神色卻露出了幾分猶豫和躊躇。
他心裡明白,如果不是真的急事,謝文柏是不會在電話被掛斷的情況下,接二連三地打過來。
顧蜻游看著他有些為難的神情,嘴角微動,唇邊抿出一個清淺的笑:「沒事的,您先去忙吧。」
溫勝寒沒有立刻說話,他定定地看著她,像是在確認她語氣的真實性。
顧蜻游垂下眸子,帶著點躲避他目光的意味,又像是為了讓他放心一般,她重新拿起手機打開微信,點開其中一個對話框,飛快地打字,作出一副回覆信息的模樣。
溫勝寒無聲地看著她的動作,抿了抿唇,沉默兩秒後,還是開口道:「稍等我一會。」
說完,錯開兩步,他回撥了剛才那個已經自動掛斷的電話,舉著手機走遠了幾步。
晚風微卷,帶走了那股苦寒的雪松味,顧蜻游佯裝忙碌的手指終於停頓下來,她收起了手機。
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抬手別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手臂,入夜後氣溫下降,手臂上的皮膚起了一點雞皮疙瘩。
不遠處,晚風挾著男人清泠的聲音,不遠不近地傳了過來。
顧蜻游抬頭看過去,只見餐廳內昏黃的燭光透過玻璃,投在溫勝寒身上,他肩上像落了一層霞光,黑色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拖出長長的尾巴。
因為逆著光,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勾勒出他側臉優越的輪廓,好看得像是復古影片中的一幀畫面。
但莫名其妙的,顧蜻游心底下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湧起,像是懸掛著一柄欲掉不掉的匕首,叫人只能惶恐地不斷去確認捆綁的繩索是否足夠牢固。
她盯著他的身影一會兒,風再次把她的頭髮吹亂,她伸手去整理,最後發現,在逐漸變大的風速之下,這種動作是徒勞的,於是她又放下了手。
顧蜻游心裡落下一聲無聲的嘆息,她右手抱著左臂,偏頭移開了目光。
煙火已經放完,天地間突然就變得有些空曠,一片濃雲緩慢移動,一點點侵蝕著月色,或許是看久了,剛才還讓人驚艷萬分的景色,此時此刻開始變得有些無趣起來。
幸運的是,溫勝寒的這一通電話並沒有持續太久,五分鐘過後,他就收起了手機,大步朝這邊走來。
顧蜻游下意識地直起腰,後背離開倚靠著的欄杆,抓著左臂的右手也放了下來,她形狀好看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瞧見他緊蹙的眉頭,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
溫勝寒臉上的表情難得嚴肅,像是籠罩了一片濃雲,風雨欲來。
他在她面前站定,沉默了一瞬,黑沉的眸子緊緊地攥著她,喉結上下滾了一下,才開口叫她:「蜻游。」
顧蜻游不由緊張,呼吸隨之一緊,她輕聲應道:「嗯。」
「公司出了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故,」他的眸中交錯著複雜的情緒,仿佛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千斤重:「我……必須立刻回去。」
繩索斷裂,心中高懸的那柄匕首從高空墜下,砸出一片不安,顧蜻游有那麼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整理自己的表情。
說不失落,那肯定是騙人的。
但是,她明白,能讓向來沉穩的溫勝寒露出這種表情,肯定不會是普通的急事,頓了兩秒後,她抿了一下唇,緩慢地點了點頭,輕聲應道:「好。」
「我已經聯繫了陳伯,他會過來接你的,你留意一下電話,在此之前,先別自己亂跑。」
「好。」
「今晚回去之後,早些休息。」
她依然乖巧地應道:「好。」
說完這話,陡然陷入了沉默。
溫勝寒的眸色在暖色調的燈光下,像是覆了一層薄霧,他無聲地看著她,潛意識裡告訴他還應該說些什麼,這個夜晚不該就這樣草率地結束,但是張開了口,他又一時半會說不出其他話來。
在這種情況下,好像無論說什麼,都是一種無力的辯解。
最後,他低頭,抬手撫上了她的頭頂,往下滑,停在她臉的一側,輕輕摩挲,像是在呵護一件絕世珍寶,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面門上,有些潮,又有些癢,他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艱澀沉啞,語氣卻十分鄭重:「等我。」
這兩個字落在她心上,帶著微沉的力度。
這一次,顧蜻游沒有立刻回答,她對上他淺棕色的眸子,裡面帶著溫柔的愧色,她的心臟猛然一酸,說不清是感動還是委屈,眼眶有些酸澀。
她開口:「好。」
話音剛落,溫勝寒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順勢收回了她臉上的手,眉心深陷,折出一條不耐煩的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