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車內的隔音效果很好,她靠著車壁,迷迷糊糊地半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半醒間,空虛的肚子開始抗議,在相對安靜的空間內,顯得分外突兀又明顯,惹得正在打電話的男人也抽空看了她一眼。
顧蜻游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捂著肚子,臉上露出難為情的表情。
她侷促又小心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生怕自己的肚子又發出什麼令人尷尬的聲音。
可是她實在是太累太餓了,往往事情就是這樣不如人意,肚子咕嚕了幾次,胃又開始隱隱抽搐起來,她的臉色微微發白。
幸運的是,就在這時,車停了,溫勝寒掛掉了電話,轉過頭言簡意賅地道:「下車。」
溫勝寒把她帶去了一家餐廳。
凌晨時分,竟然還沒有打烊,但是店裡幾乎沒有人,服務員笑著上前將他們帶到一個包廂,黃綠色調的新中式裝修,叫人想起了初春的牧草,牆角小方几上放了個白得透亮的瓷瓶,上邊斜斜插著一支黃臘梅,帶著江南獨有的小意溫柔。
還沒入座,顧蜻游連打了幾個噴嚏,她的衣服和頭髮還是濕的。
見狀,那個女服務員笑著詢問道:「小姐,我們有更衣室,您需要嗎?」
顧蜻游還沒開口,一旁的溫勝寒卻突然出了聲:「勞駕。」
她下意識地看向他,神情微愣,溫勝寒平靜地回望她,目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顧蜻游壓下心中的疑惑,微微低下了頭,「謝、謝謝。」
女服務員笑眯眯地側過身子拉開房門:「不客氣。」
顧蜻游只好跟著她往外走。
等到了更衣室,服務員將一個袋子遞給她。看著裡面嶄新的衣服,顧蜻游有些怔然。
毫無疑問,這是溫勝寒安排的。
很普通的衛衣和牛仔褲,標籤已經剪了。可她的鼻子莫名一酸。
她揉了揉乾澀的眼睛,利索地換了衣服,把頭髮吹乾。
*
顧蜻游再次回到包廂時,桌子上已經擺好了菜。
兩菜一湯,葷素搭配,用小方碟裝著,分量不多,很是精緻。
溫勝寒又打起了電話,見她回來,示意她先吃。
她的位置前放著一碗薑絲肉粥,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安靜地在桌子前坐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就在這時,剛剛的女服務員又端著盤子進來了。
一小碟糕點,圓形的紅油酥,上邊綴著白芝麻,說是贈送的。
顧蜻游忍不住夾了一個,剛吃一口,就愣住了:「加了桂花?」
剛想離開的服務員頓住了,笑答:「是呢。這是雲霧的做法,我們老闆娘是雲霧人,所以紅油酥都習慣加桂花。」
雲霧。
阿嫲也是雲霧人。
這兩個稀疏平常的字突然間就扯斷了她一直緊緊繃住的那條神經,顧蜻游放下手中的筷子,腦袋低了下去,下一刻,幾顆淚珠直直地砸了下來。
服務員有些手腳無措地站在一旁,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溫勝寒掛掉電話,他擺擺手,示意服務員先出去。
門輕輕合上。
溫勝寒定定地看著默默抽噎的女孩兒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紙巾,遞到她跟前。
顧蜻游一直覺得,溫勝寒身上有一種界限分明的分寸感,就像現在,她不說,他就不會問。
她相信,如果她選擇一直沉默,他也不會主動追問。
這種分寸感,有時候不免讓人覺得他冷漠。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她大概會像上一次那樣,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情緒,體面地離開。
可這一次,她突然就不想再忍耐。
大概是因為,此時此刻他那雙向來情緒淡漠的眸子中,帶著一絲罕見的溫柔與忍耐。
「謝謝……對不起。」她接過那張紙巾,胡亂地道著歉,那張薄薄的紙巾很快就被她的眼淚洇濕,她捂著臉,淚水卻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是我太沒用了,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留不住……」
「工作沒了……房子也沒了,阿嫲、阿嫲也……是我沒用,我什麼都做不好。」
她捂著嘴抽噎,機械地重複著那幾句話,口腔里全是咸澀的味道。
溫勝寒微微垂下眸子,通過她斷斷續續的描述,結合某些事情,他輕而易舉地猜到了發生了什麼。
「溫先生,你相信人的命運都是註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