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靴落碧磚的聲音散去,約格澤昂才抬起了眸——
青年著了件銀白議服,光影一照更襯得長身玉立攜暖陽,與那人如出一轍的烏絲隨著走動滑落,露出的內庭徽章在光下折出了幾道亮來,隔著大半個鎏金殿的距離刺進淡紫的眼睛裡,恍惚間竟好似回到了那年的陽春新愉。
近, 二十六年了吧……
瞳孔被灑了金輝的白光刺得有些渙散,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了團團朦朧的煙霧,流銀一撞聲,團煙碎得星星點點,流轉舞旋間凝出了朝思暮想不得求的疏淡人影。
天拂瑕光,凌長雲低頭扣上了腰間的系帶。
「阿雲,下雪了。」
約格澤昂端著杯牛奶立在門邊,手裡的溫熱在此刻都有些灼人。
十二月的初雪。
凌長雲下意識回頭,窗外絨打金桂,細細的白雪從窗縫裡飄進,悠悠揚揚落到了烏髮間。
凌長雲忽然嘆了聲。
「怎麼了?」約格澤昂走到他旁邊。
凌長云:「起早了,也是大冬天的還能看見桂花搖了。」
「……」約格澤昂哽了下,不確定道,「不喜歡嗎?」
「喜歡——」凌長雲懶洋洋地拖著尾音,從約格澤昂手裡搶過牛奶走到桌邊坐下,「也是難為上將大半夜的還去撿花往上堆了。」
約格澤昂:「……」
他走到凌長雲對面坐下,百思不得其解:「阿雲,你睡了。」
「嗯,我睡了。」今日休假,凌長雲慢條斯理地捧著牛奶喝。
約格澤昂聞言,眉心微蹙:「睡不好嗎?」
那倒沒有,凌長雲晃了晃又沉到杯底的糖漿,近來幾月都是一覺睡到大天亮,不再似之前一般總是夜半悸醒數次。
他瞅著約格澤昂已經打開光腦準備安排上門體檢事宜,這才放了杯子道:「詐你的。」
約格澤昂一頓,抬眸。
時間久了,凌長雲也被他看得有些莫名的不自在,重新拿了杯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看我做什麼?」
約格澤昂只看著他垂下去的眼眸笑,關了光腦湊近撐上桌子:「今天心情這麼好?」
凌長雲盯著杯壁一圈圈化去的牛奶沫子看:「最後的星際遊了,怎麼也得好一點兒。」
約格澤昂神情不變:「最後?」
「是,最後一排的禁藥也查了,都不是。」
雄蟲主任的臉色禁不住又白了一度。
都不是,都不是,怎麼會都不是,如果序列庫里沒有,那大殿下……
「啪嗒。」「陛下?!」
約格澤昂越過一眾醫生,徑直走進了急救室。
「現在什麼情況?」鉑斯帶人停在門邊,轉頭掃了眼旁邊烏泱泱站著的一群人。
雄蟲主任立刻上前道:「鉑斯大人……」
邊境異獸大舉入侵,怪物也越來越狂躁,約格澤昂和穆伊無暇他顧,大半時間都在地下區,不想就這麼一檔子的功夫,適願就被下了禁藥性命垂危。
「陛下。」
薩岱霍斯守在裡面,周身戾氣駭人。
約格澤昂幾步過去,小兔子一動不動地睡在艙里,面色慘白呼吸微弱……尋不到幾分活氣。
「……可問題是,我們根本不知道這禁藥是什麼,上將連嚴訊器都用了,可——哎——!」雄蟲主任說不下去了,抱頭背過了身。
「圻珞崖果。」
「什麼……?」雄蟲主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猛地轉身——
約格澤昂抬手,袖口處淅淅瀝瀝往下淌著血,手裡捏著個裝滿了黑血的藥瓶:「裡面是樣本,拿去驗。」
「?!」雄蟲主任大駭,但到底情況危急顧不得其他,接了血瓶就帶著人往裡面沖,「是,快!查資料庫!!!」
「快——!!!」
「快!阿凌呢?!」
十二月將將進了尾,統管庭一紙緝訊令就殺到北軍區,大軍迫近,四區公宣——緝拿蟲族間諜,北區作戰部部長凌長雲!
北區炸翻了天,偏偏這時約格澤昂和凌長雲一個都找不到,五部部長只能一邊派人全區翻尋,一邊越級上去鎖了區外所有關卡。
「阿凌?!阿凌?!」
「上將?!上將?!!!」
「凌中將!凌中將——!」
「阿雲。」
安祠堂外動盪驚駭,安祠堂內魂燈震顫。
約格澤昂靠坐在冰棺旁,目光細細地描摹著身下人的面容。
不再是之前的慘白冰冷,面龐上多了幾分正正好的血色,哪怕是閉著眼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寒的冷棺里,也能窺見裡面活泛到足以讓人驚異狂喜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