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吹起來實在費時間,凌長雲本來就還在恢復期,坐了一會兒就有些犯困,他還沒怎麼動,坐在旁邊吹發尾的約格澤昂就注意到他的疲憊。
「阿雲,」約格澤昂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晚上的藥油還沒揉,他只得找著話題提著凌長雲的神,「過幾天再去軍部吧,五天後是長銀的小年節,有煙花,我帶你去逛逛。」
「……」凌長雲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小年?」
「嗯,」難得見他感興趣,約格澤昂便多說了些,一路從傳說說到新俗,「也算是聯邦的情人節——」
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已經是想找補都找補不回來了。
「……」約格澤昂手上一僵,卻是等了半天都沒見凌長雲有什麼反應,他捧著被吹乾後顯得有些輕飄飄的青絲,低頭艱難地從半封的口袋裡窺了窺裡面那顆被彩紙細細包裹住的牛奶糖,帶著幾分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聲音低了又低,近乎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阿雲……」
「五天後我回軍部。」凌長雲打斷了他的話。
約格澤昂面色一白,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從床縫裡溜進來的涼風吹得冷寒,連著骨節都被凍得僵直。
風好似也吹散了軍裝兜里殘留著的那點兒暖。
太貪得無厭了。
他想。
約格澤昂唇角抿緊,半晌又重新扯了抹笑出來:「好。」
「到時候我送你回軍部,」他摸了摸凌長雲的頭髮,確定都吹乾後關了風機起身,「阿雲,先別睡,我去拿藥。」
他笑著,卻近乎倉促地轉身出了門。
凌長雲看著他拿著風機出去,動了動有些發僵的身體靠上沙發背,偏頭瞧著小几上放著的桂花,就著桂香點一朵漏一朵地數著玩。
約格澤昂來得很快,手上除了藥油還拿著個青花圓盤子,上面堆了幾塊軟乎的糕點。
他把盤子放到凌長雲手邊,都是一枚叉子插一塊的小點心。
「先前也沒吃多少,都是些好消化的,多少墊一點兒,」他將銀叉子插好,取了藥油並在一起攪均勻,「我給你揉一揉。」
凌長雲身上都是些陳年舊傷,陰雨天一到就自骨頭縫裡漫著疼。
曼斯勒安的雄蟲儀器可以恢復如初,凌長雲又什麼異樣都沒表現出來,約格澤昂便只覺得是癒合得有些慢,也就只哄著帶他多進幾次治療艙加快恢復速度。現在什麼都知道了,自是到處尋醫問藥,求了藥油日日替他按揉。
凌長雲慢吞吞地吃著,約格澤昂解了幾顆扣子給他揉著,不時問著力度。
揉完了兩肩又蹲下給他按著膝蓋,當年的三槍槍槍穿了骨頭,就是疤脫落了也還有個顯目的印子,藥油一浸顏色就更深。
約格澤昂看著眼尾就有些紅。
「抱歉。」他道。
抱歉打傷。
抱歉沒有留意到。
抱歉……
抱歉的太多,自己說出來都覺得縹緲無力。
「……」
凌長雲沒有說話,隨便吃了兩塊就靠著半闔了眼。
約格澤昂揉完最後一點兒,起身拉好凌長雲的衣服,過去洗了手又回來。
「現在有好一點兒嗎?」哪怕動作再仔細,藥泡進去還是會帶起些疼。
凌長雲太困了,下意識搖搖頭就要起身回床上。
「我抱你。」約格澤昂伸手過去。
「不用。」凌長雲揮開,自己揉著眉心走過去。
「……」約格澤昂也習慣了,緊緊跟在身後看著,見他躺下後又壓了壓被角,照例坐在床下階上沉默地守著。
一夜月未現。
……
早年劃了新城區,原本不上不下的老三區隨著人口的大量外遷,慢慢地也就落寞了下來。
站在荒山往下俯瞰,唯一還有點兒人煙的也就北角的幾戶人家。
最邊上的宅子最大,是早些年自己蓋的,大門隨時敞著,庭院中央放了兩把搖椅,旁邊是一棵半枯不枯夠六人合抱的老樹,樹上不時吹些絮下來,一不留神就兜了一頭。
賀老太太也不管,就躺在椅子上閉著眼悠哉哉地搖啊搖啊,搖著搖著似有所覺,一睜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人,笑了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