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前只剩下最後一架純黑飛行器,第五軍已經散在了視線外。
凌長雲抬眸望了眼微光浮掠的遠方,到底攥了手轉過了身。
第五軍中將該走了。
系統撓了撓眼下皮膚:「凌先生,來都來了,不再看看嗎?」
凌長雲垂眸,半晌才笑了笑,抬步往飛行器走去。
「夠了,指不定他現在看我也彆扭。」
白靴踩過一路的碎石飛灰,收攏的翅翼才要展開,一股巨大的拉力瞬間將他籠在了熟悉的冰涼布料里。
灼燙的呼吸噴吐上後頸皮膚,凌長雲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路徹得斯幾乎要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只緊緊攏住了這兩年來最為短暫的懷抱。
周圍一切都靜寂無聲,仿若所有的不解難言與痛苦都在這一刻湮滅其中,呼吸觸感里只有牢罩到身上的溫熱。
銀白與黑金在光下交織成疊,朧朧在虛,牽出的是無從言說的不安歉悔與深藏其間的不舍。
「精神海不舒服了就用裡面的精神力。」凌長雲看著落在前方的飛行器支架。
「該走了,中將。」他道。
「……」路徹得斯沉默少頃,還是鬆了手上力道,「抱歉。」
凌長雲終於還是沒忍住轉身抱住他。
不等路徹得斯回抱過去他便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那雙淺紅的眸子,笑了笑,道:「去吧。」
路徹得斯不再上前,目光深得仿佛要看進他的眼睛裡。
「等我回來。」
純白的翅翼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光,頃刻間便消失在了底下的飛行器里,不過幾許就徹底沒了蹤影。
「凌先生……」
凌長雲仰起了頭望向天青煙雲,恍惚間看見了微茫的水影。
等你回來……一切都坦言說清吧,殿下。
……
異獸入侵是舉族關切的要中之事,議閣聚了全員連開了兩天兩夜的大會,就著前線傳來的情報一一部署,下達命令。
「親王殿下,軍費的事情現在應該不用再討論了吧?」
「不用再討論?」凌長雲抬手敲了桌上光屏,大屏上的戰報圖一再放大,其上飛速移動的紅點密密麻麻觸目驚心,「軍費不用討論,那我們討論什麼?討論軍部全軍覆沒後議閣怎麼憑這麼點兒根本沒什麼戰鬥力的人去抵抗異獸嗎?」
「沒什麼戰鬥力?」森道利梵冷嗤出聲,「親王殿下,恕我直言,頓特萊格擊退異獸的時候您恐怕還沒出生。」
凌長雲掃過去:「擊退異獸?您是指在上代第一軍剿滅了大半異獸群後,由頓特萊格帶人衝上去做最後的清掃嗎?」
森道利梵凌眉一擰:「你——」
「行了,」貝墁不耐打斷,煩躁地敲了敲桌子,「親王殿下,這次的軍費比之上次也算是有所增加了,難不成還要幾倍幾倍往上升嗎?」
「算是有所增加?單是今天從前線傳來的數據,異獸群的數量已經足以比擬57戰役,更不用說藏在後面探測不到的,貝墁閣下,」凌長雲的聲音驟然又輕又低,「你真的忘了上一次是怎麼清滅異獸的了嗎?」
「……」貝墁盯著他,倏地輕笑一聲,「那就是軍部,是戰神的事了。」
凌長雲也笑起來:「也是,左右就算放線破了也有三城頂著,馭都還沒有那麼危險。」
貝墁慢慢斂了嘴角:「親王殿下果然對雌蟲,關切非常。」
凌長雲眸子轉向底下全場,手指撥著話筒壓低:「畢竟,軍雌再重的戰敗懲罰也得等我有命才行。」
「……」底下人神色微變,左右覦著周圍人的眼神。
凱尼塞倫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手裡的流光筆,透亮的銀光一閃划過鏡片:「看來親王殿下對戰神不是很信任啊?」
「是議長對異獸的源源不斷不太信任才是,戰神是將軍,您總不能要求他一個人對抗未來二百多年的不休異獸群。」
肩上的議閣與皇族徽章兩相交映,金光銀星在年輕親王的臉上熠熠,一笑便失了萬燈流彩。
「不是嗎?」
……
「議閣居然真的同意加了軍費?」
鳴衛西城邊,奇利羅昂端坐在一古樓頂層處,青竹流水,古卷雕瓶,一支黃竹竿斜斜撐起了一條小縫,散散的夕暉悄然落下,在擺滿了青瓷實盤的楠木桌上灑了一片鎏金耀紅的光粉。
「也就那麼一點兒,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凌長雲拾了枚白玉棋子閒閒地在手裡把玩,修長白皙的手指映在光下,瞧著比那玉石還要瑩潤。
奇利羅昂不經意間看到便頓了一下,隨即收了視線端了杯茶抿了口:「那也比以前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