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垂了眸,視線落在右手上,潛意識裡不想收回:「自然是大加渲染我的慘狀,越慘越好,反正他們現在也看不到。」
約格澤昂掌心合攏,拇指在尚且完好的皮膚上摩挲著:「已經很疼了。」
皮膚上驀然有些痒痒的,凌長雲下意識地往回抽,又在下一秒停住動作:「傳言嘛,還是應該誇張一點。」
「……」再細微的動靜在此刻的凝神中也被全然放大,約格澤昂手指上移,將雄蟲的手更加嚴實地裹在手心,沒怎麼用力,只是稍緊了緊:「好,知道了。」
凌長雲覺得耳根有些發燙,許是開始燒起來了,他低了低頭,不再往那邊看:「時間到了。」
「嗯,」約格澤昂應了聲,將他的手輕搭在大衣上,「治療儀在左口袋,流血了就按開關隔一指節距離掃過去;退燒片在右口袋,低燒嚼一片,高燒嚼兩片。沒有止疼片,你現在不能用。」
他點著凌長雲手腕上的光腦,將約格澤昂的光腦碼輸進去:「撐不住了給約格澤昂打通訊,我帶你出去。」
凌長雲一邊聽著一邊點了頭,聽到最後一句抬起頭,調侃了句:「四殿下還帶頭違規啊?」
約格澤昂笑了笑:「反正沒工資可以扣,違就違了吧。」
他抬手抹去了凌長雲頸上最後一點兒濺上去的血跡:「走了。」
凌長雲點了下頭:「嗯。」
直到房門再度關上,凌長雲才慢慢收回了視線。
夜星隱下去了,一切都歸於黑暗。
……
希邊得爾冕下受刑關緊閉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主星,其狀之慘在各路人的再傳又再傳中愈發渲染起來,到最後已然成了「百孔千瘡,命不久矣」。
雖然議閣及時闢謠,但相關傳言還是在暗中一發不可收拾。
數千上萬種流言和議閣官方公布的懲罰實據都在證明著——
蟲神不容褻瀆,
神意不可侵犯。
就是最強精神力冕下瀆神也會受重刑。
就是雄蟲犯了律規也會被重罰。
就是雄蟲,
也可以被施以重刑!
自希邊得爾受刑之日起,雄蟲千百年來堅不可摧的無上榮威,被打出來一條細小的裂痕。
細小的,裂痕。
卻也足夠讓人驚懼狂喜。
……
祭司殿。
「祭司。」
祭司伸手倒了杯茶水,吹著飲了下去:「快死了?」
「是謠言。」雄蟲道。
「謠言?」祭司挑眉,「很快就不是了。」
雄蟲不敢接話。
祭司放下杯子,底部嵌著的瑩白晶石在桌上碰出了一道輕響。
「把人都叫過來。」
「是。」
……
禁閉室本該無聲無光,以死寂默然摧打人的心神,但因為希邊得爾的身份,還是通了扇小窗。
微光會透進來,鳥鳴風聲也會透進來,外面人會自窗外送下一管營養劑,倒是比想像中的好不少。
凌長雲屈著條腿靠在牆邊,一邊和系統時不時拌句嘴,一邊數著天光過日子。
已經到了最後一天。
系統給他鼓勁:「加油凌先生,勝利就在前方!」
凌長雲這幾天高燒退了又起起了又退,並著傷痛反反覆覆地折騰人,磨得他實在有些難捱。
但腕上的光腦卻是一下也沒點開過的。
凌長雲連著三日都沒怎麼睡,神經總在發疼,深掩的回憶像是按捺不住一般,瘋一樣往外涌,他嘆了口氣:「什麼勝利,貴司終於同意我的辭職申請了嗎?」
系統:「……」
他真誠道:「凌先生,也是你的公司。」
「嗯哼,」凌長雲道,「所以同意了?」
「對了凌先生,」系統忽然道,「既然路徹得斯就是約格澤昂約格澤昂就是路徹得斯,那你們豈不是更加——凌先生?你在幹什麼?」
凌長雲雙手捂上了耳朵:「累了統哥,我先睡了。」
系統:「……凌先生你捂耳朵是沒什麼用的,我的聲音是——什麼聲音?」
凌長雲也聽到了一點兒動靜,他放下手,凝神——
禁閉室隔音太強了,門外什麼都聽不到,凌長雲只能透過頂上的小窗去聽。
嘈雜的,尖叫,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