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錦程睜開眼:「你為什麼捨不得殺我呢?你明明心裡有我,卻一定要這樣口是心非地趕我走!你說要給我自由,可你是否問過我心意,若我想要的自由,就是待在你的身邊呢?我哪裡都不要去,寧姐姐,哪怕未來的路再艱難和困苦,我都想一直陪著你,所以你,不要趕我走好嗎……求求你……」
段乞寧濕紅著眼眶凝望他,手指摩挲刀柄,將彎刀拔出又砍入,如此循環往復地劈砍著那方樹干,似乎要藉此發泄洶湧澎湃的蠱毒。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枝頭樹葉隨這樣的力道落下一場又一場。她未再答話,而是陷入一種痴狂的狀態,發了瘋似地一直劈砍枝幹。
崔錦程怔在原地,僵直的喉頭倏爾滾動了一二,讓他忽的意識到了她要將他趕走的緣由。
少年的心為此劇烈搏動,他栽倒在地,朝她伸出慘白髮顫的手指,勾住她的裙角:「寧姐姐,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很難受,所以不要趕我走,讓我做你的解藥吧……讓我為你奉獻。」
段乞寧將彎刀再一次猛烈地砍入樹幹,刀口卡在裡邊拔不出來,她終於捨得鬆手,緊緊攥住發紅的手掌,眸底折射出深沉的悲哀色彩,她悲涼著道:「沒用的,崔錦程,沒用的……」
「鳳求凰,無解。」段乞寧和遠在京州的赫連景幾乎在同一時間說出這番話。
彼時的凰城,太醫為赫連晴把過脈,跪退至一旁稟告,她的跟前,則是神色凝重的蘇彥衡。
在蘇首輔強硬而執意的追問下,赫連景緩緩道出鳳求凰的真相,同那日在晾心書院對段乞寧的說辭一致:
「蠱毒不會消失,只會轉移。大幽寒玉體魄確實能夠緩解鳳求凰,但僅僅也只是緩解。但凡與殿下交。合過一次,便視作與殿下。體內的蠱毒綁定,會在交。合過程中向冰涼的那方傳遞毒素。」
「長此以往,交。合的次數越多,擁有大幽寒玉體魄的人也會染上更多的蠱毒餘毒。這一點對他們而言,甚至會更加兇險。」
「因為他們受過秘法淬煉,肌膚異於常人,他們體內四溢的寒氣會壓制鳳求凰的燥熱,致使毒氣囤積在體內排泄不出,漸漸的,鳳求凰同樣也會灼燒掉他的五臟六腑。以至於窮途末路之時,他們的死狀會比身患鳳求凰的受蠱者更為悽慘。」
這便是為何擁有寒玉體魄的崔錦程和赫連景,分別只能為段乞寧奉獻一定時間的緣故。
以寒玉體魄緩解,終究是杯水車薪,終究有彈盡糧絕之時。
要麼從一開始就不用此等緩和之法,恰如赫連玟昭那樣,憑藉強大的意志力抵抗,還能在凰位上穩坐二十多年之久;而一旦使用寒玉體魄緩解蠱毒,蠱毒每每發作,便會成百上千倍加深,直至把雙方二人都窮極和榨乾。
「除非……」赫連景頓了頓,睫羽陰翳。
「除非什麼!」蘇彥衡追問,赫連晴亦是捂住胸口懷揣希冀。
赫連景冷著音弦:「除非有源源不斷的寒玉體續上,用完即舍。這樣便需要大規模淬煉藥人、使用藥人。直至將體內蠱毒全部騰空和轉移。而煉製藥人……童子之身為佳……」
「不可!」赫連晴當即反駁高呵,遏制住蘇彥衡等人,「我的蠱毒不過是被大幽鳳尾花激揚而出,尚且還可以忍受,挨過這幾日便會好轉,當務之急是先尋到箬兒,護好施蠱者!父親,你萬萬不可為解女兒一時的水深火熱,去犯下滔天大錯!」
她如何能允許她身邊的人,為了一己之私,殘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儒童!
聞言,赫連景眸色一暗,心中有怨氣滋生。他心道:為何自己年幼時遇不到這樣大權在握又心懷正直的女子?他從小被赫連玟昭抓去煉製大幽寒玉體魄,和他一個年歲、許許多多的少年均死在了那方藥爐中,為何他們無人庇佑,為何他們沒有安生的童年?
赫連景幼時過得悽慘,所以他現在,平等地嫉妒這批因赫連晴心軟而在劫一逃的孩童。他嫉妒得癲狂,甚至巴不得蘇彥衡下一秒大動干戈去全城逮捕適齡孩童煉體!
赫連景知曉自個想法陰暗,他在這方金碧輝煌的太女東宮感到壓抑,辭別蘇首輔等人,從殿宇中踏出。
豈料,那少年才行至自己的殿宇門口,私兵倏爾將他團團包圍。
赫連景於金戈鐵馬中牽唇一笑,靜候蘇首輔的身影出現。
蘇彥衡邁步靠近:「七殿下並不意外?」
「與虎謀皮,自食惡果罷了。」赫連景神色平靜地道,「想過蘇首輔會過河拆橋,但是沒想到會拆得這麼快。」
蘇彥衡面色不改:「若非晴兒身患鳳求凰,微臣也不會出此下策。」
「想用本殿做二凰姐的『解藥』?且不說二凰姐答不答應,若是朝堂之上走漏半點風聲,這天女之位可就要落下污點了。」
「有備無患,終歸是妥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