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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棠大概在半年後去世,抑鬱症,身體不好,又不斷遭受磋磨,死在一個很小的私人診所里。

江憲將這個消息告訴江遂,想讓兒子斷了念想。小孩子嘛,媽媽早幾年就離開家了,沒什麼印象和感情,如今去世了,知會一聲,這事就算徹底了結了。

江遂也確如江憲期望的那樣,沒什麼表情地「嗯」一聲,知道了的意思,轉身繼續玩積木。

「她愛了一輩子的人,到頭來棄她如敝履。都這樣了,到死都還念著他。」

江遂吃了一口菜,面目平淡——若是雲行不了解江遂的為人,幾乎就要相信他的無動於衷了——但他拿筷子的手很抖,一片火腿夾了幾次沒夾起來,最後筷子一扔,不吃了。

「那些逼不得已,形勢所迫,信息素不匹配,都他媽是屁話。就是他太沒用了,給不了愛人想要的,只好找各種理由找臉面,讓自己體面一點,良心少受點譴責。到最後死去的人不在了,活著的人轉身投入新生活。」

江遂嗤笑一聲,聲音冷冽:「真替我媽不值。」

「我進軍校,將來進司令部,進軍委會,這都是他們給我的人生規劃。我很現實,就按照規劃來,這沒什麼不好的。家裡鋪路,我自己能力尚可,當然能站多高就站多高。」

江遂臉上有著清醒的恨意:「家世是個好東西,凡是為我好的,我從不抗拒。只有站得夠高,變得更強,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一點,倒是和雲行的初衷不謀而合。

雲行沉默片刻,問道:「江遂,你想做什麼?」

「我啊,」江遂收起晦暗,擺出一副玩笑口吻,「我想世界和平,順便改一改omega平權法。」

雲行知道這不是玩笑。

「不過現在——」江遂停頓片刻,目光很深地看著雲行,「我有更想做的事。」

雲行久久未語。

江遂的目光太炙熱,也直白,像一道牆,將雲行嚴絲合縫攔在裡面,不讓他有逃避的機會。

「現在輪到我問問題,」江遂低聲問,「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他加重了「我」這個字,目光灼灼看著雲行,微微敞開雙腿的坐姿強勢霸道,今天必須要一個答案。

雲行避開他的視線,有點慌:「菜煮爛了。」

熱氣像積聚的雲霧,分隔開兩個人,江遂啪一聲按滅電鍋開關,從椅子上站起來。

眼前罩著一大片陰影,江遂側身過來,隔著散開的白汽,微微俯身看向雲行。

有一瞬間,江遂想吻他。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兩人靠得極近,呼吸可聞,雲行能看到江遂帶點野性的英俊五官,嘴唇線條也是利落的。江遂一隻手壓住雲行的肩,力道不大,但云行完全不能動彈,眼睛也不會眨了,心跳聲震耳欲聾。

最後一刻,雲行猛地別過頭去。

唇邊擦過一點熱意,是江遂的。雲行太慌了,好像無法接受,又過於驚訝,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知道自己臉和脖子都是火辣辣的,連後背都出了汗。

他最後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身子後仰,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乾脆轉身走去衛生間,砰一聲關上門。

江遂站在原地沒動,嘴角慢慢翹起來,很可惜地低喃:「差一點。」

雲行在衛生間待了十分鐘,總算冷靜下來。

他頭暈腦脹,信息素像突然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衝動,雀躍著想往外跑,仿佛外面有什麼萬分吸引它的東西,要努力壓制才能平息躁動。

冷水洗了把臉,雲行看著鏡中的自己,冷白皮的面頰上染了粉,眼睛要溢出水來,嘴唇也是紅的,簡直不像話。

心跳漸漸緩和下來,雲行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江遂給他的是從未有過的依賴。他獨自一個人走了太久,媽媽依靠他,朋友依靠他,任何事都是自己處理,原來自己也可以全身心依賴別人。

這種感覺太美妙,太容易讓人淪陷,他幾乎抵擋不住。

可他又想到江遂口中的於棠,他和江遂,身份懸殊何嘗不是同樣巨大。他背負的東西太沉重,也有太多不可言說的過去和註定艱難的未來,從哪個角度說,他都不該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況且他還有個最大的秘密不能宣之於口。

雲行出來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像沒事人一樣,鎮定地招呼江遂繼續吃飯。

江遂看著他,說「吃飽了」。

雲行扯出個禮貌的笑容,仿佛剛才差點親到一起的兩人中沒有他:「那我收拾一下,咱們回學校吧。」

江遂倒也沒再做什麼說什麼,順著雲行的意思說「好」。

於是兩人收拾了房間,雲行又拿了幾本書和幾件雜物塞進行李箱,便拖著箱子和江遂回去了。

計程車停在校門口警戒線外,江遂和雲行下車,並肩往學校走,遇到在路邊停車的連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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