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孫通覺得可惜,但又不能在陸賈面前表現出來。這人並非正統的儒生,平日裡也和北平侯張蒼一樣,從不摻和儒門內部的事務,何況他還引蒯通為知己,嗯,還是不說蒯通的壞話好了。
陸賈接待奉常,還是禮數很周到的,即便對叔孫通的來意好奇,也是一臉微笑地恭候對方開口。
只聽叔孫通道:「賢弟擔任太中大夫數年,之後升作典客卿,難道就沒有想過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那便是九卿之中的典客,典客衙署的一把手了。
三公九卿,非徹侯不得擔任,是朝堂公認的規則,陸賈有些訝然,隨即笑道:「若真有幸走出那一步,也不知要何年何月,老弟我恐怕早就作古了。」
事實上,他已經是典客衙署實際上的掌權人,頂頭上司不過掛了個名,誰叫他的業務最是厲害。但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若說不想當一把手,那定然是假的,只不過陸賈早就不抱希望——他一個精於嘴皮子的人,如何帶兵打仗,憑軍功封侯?
叔孫通卻道:「非軍功不得封徹侯,高皇帝立下的約定如此,可十年後,二十年後呢?天下終有一日會止兵戈,陛下威儀四照,大漢也將屹立萬國之巔,適時,賢弟覺得造福萬千農人的董公會不會封侯?」
陸賈神色鄭重了起來。
他明白叔孫通的意思了,譬如董公董安國,若是有朝一日能將畝產提高到十石以上……別說十石了,就是七石,即使當下限於高皇帝的約定不能封侯,終有一日,陛下也會給予他相應的榮耀。
陛下銳意進取,意在改革,其餘徹侯能有意見?敢有意見?得罪了天子不說,還要被百姓的唾沫淹死。
換做他也一樣,若是立下無可比擬的功勞,多少也算個封侯預備役,萬一運氣好,九卿之位也不是妄想。
陸賈若有所思,看向叔孫通,想聽他接下來會說什麼,哪知叔孫通講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近來南越國可有動靜?」
「離開春有一段時日,南越國的國書,已經在遞交的路上了。」
陸賈語罷,又打趣了一句:「南越與朝鮮不一樣,雖說趙佗不滿太后執政,前些年對我大漢不甚恭敬,但陛下登基數年,他一改原先態度,又重新歸於臣服,且是表里如一,而非陽奉陰違。」
叔孫通從鼻孔噴出一股氣,南越,朝鮮,作為漢土一南一北的小國,君主哪個不是漢人?哦,趙佗是秦人,始皇帝死了,他也就不回去了,在他看來,這兩國本質沒什麼區別。
聊到這裡,他也圖窮匕見,不藏著掖著了。
叔孫通斬釘截鐵道:「通願傾儒門之力,助賢弟出使南越,立潑天大功,以圖封侯!」
第203章
陸賈沒料到叔孫通會說如此驚天之言。
別看得了好處的都是他, 事實上,這是謀求共贏,毫無疑問。
他沏茶的手腕一抖, 轉而問道:「奉常公傾力相助, 莫非是要我效仿蒯弟, 一人篡一國?」
「此舉需天時地利人和, 方才可行, 在通看來, 八百年難遇。」叔孫通搖頭, 言外之意,是蒯通撞了大運氣, 而這運氣絕無可能複製第二回!
何況南越的國情, 和朝鮮大有不同, 陸賈想必比他更為了解,氣候濕熱難以忍受是其一, 其二,趙佗那傢伙的命長著呢。
叔孫通低聲道:「立功的方式何止一種?你我同為儒生不如拾起祖師爺的老本行。」
陸賈從他眼裡看到了熊熊燃燒的奮鬥的光芒, 帶著歲月沉澱的智慧與狡黠——秦末危難之際, 在儒生被高皇帝嘲笑得抬不起頭的時候, 也是他找到了夾縫中的出路。
而今, 南越會是儒家新的機遇嗎?
陸賈沉思許久:「奉常公, 願聞其詳。」
……
儒家魁首積極尋找機會的時候,呂祿正磨磨蹭蹭待在宣室殿。他也不隨時隨地雕東西了,而是腆著臉, 當起了青銅雁翎的陪玩。
也是沾了伴讀的光了,別人想當陪玩都沒這個資格,說出去, 不知要羨慕死多少人。另一個伴讀周亞夫,還在韓信手下接受操練呢,據說新年的時候都沒回家,可把他爹周勃氣壞了。
兩隻大狼對主人的表哥沒什麼興趣,只是主人在忙碌地閱覽奏疏,不能抽出空來看它們游泳,只能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呂祿的討好。
劉越把篩選出的最後一封奏疏放在一旁,慢慢伸了個懶腰。
這其中還有郅都的新任命——郅司長明天就要到御史台上任去了,這是他之前許過的一個承諾,他看好的優秀人才,得先做御史積攢經驗,再去地方鍛鍊幾年。
出使朝鮮就是很好的一個履歷,劉越想到這裡,不禁欣慰自己的先見之明。
繼而瞥見滿臉笑容擼狼的呂祿:「……」
他表哥也去鍍了一層金,按理說還立了大功,怎麼還是這個德行??